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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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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抓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娄夜压低了声音在沧邪耳后说道,她的剑不在她的手里,她手里的是沧邪温热的指尖。
经红衣女子如此一问,沧邪不禁面上泛红。好在有夜幕遮掩,免去了四目相对的尴尬。半晌,碧蓝色的眼眸微微抬起,一抹淡笑浮在沧邪的脸上。
借着些微的火光,沧邪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好似看不够般,看了又看。她想不起什么时候娄夜便陪伴在她的身旁,一年,两年,十年,或者更久。仿佛一出生,一懂事,夜姐姐就冷着个脸庞站在她的身后,护着她的平安。但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娄夜的一个回眸便叫她堂堂阴山教少主生出羞怯来了呢?
被沧邪这般死死盯着,娄夜不知是羞还是恼。背着光影的红衣女子看不清那双碧蓝色眼眸里荡开的春意,更瞧不见那两朵漂浮在沧邪脸颊上头的红云。
“少主,天晚了。”娄夜再次低语,声音较之先前更沉了几分,刻意地压着,竟有些沙哑。
说话间的暖气吹进了沧邪了耳里,暖得她一个激灵,手心的力道跟着加重了几分,脸上笑意更浓,轻轻道:“夜姐姐想走?”
走或者不走,娄夜不晓得该如何答眼前这个少年的话。她是主,所有的令均由她发,由不得作为护卫的自己多说半句。如今,怎么倒问起她的意思来了呢!
“少主的意思,娄夜不懂。”红衣女子微微颔首,悲喜不形于色,叫人猜不透她的心。
沧邪吃了个闷,抿嘴叹气,装作副风雅模样,望天,道:“夜姐姐当真不懂沧邪的意思吗?倘若如是,还真是天不遂我心愿啊!”她叹息,眼珠一转又悄悄溜到了娄夜的身上,定定瞧着红衣女子的脸色渐变绯红,心里仿佛开了花般,高兴起来。
夜晚来得这样好,风吹动得这样好,草丛寂静得这样好。
什么都很好。沧邪瞟了眼屋子里忽闪的烛火,想着不久前听到的林茉初和岳青竹的话,再回望身旁的人儿,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如何说不出口。
“娄夜愚钝,天色晚了,请少主回。”良久,娄护法方才开口。她试着忘掉沧邪说话间的那丝惆怅,但怎地都觉得自责。末了,还是强压着心头的胡乱想法,道了句“少主请回”。身为沧华秀的大弟子,沧邪的贴身侍卫,她早就习惯了沉默和顺从。然,对沧邪又与对沧华秀有些不同,少了分顺,多了分无奈。这个性情古怪,顽皮至极的少女,扮作男装便是风流倜傥的少年,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些新花样,叫剑法凌厉杀人如麻的左护法拿她没办法。护着她,便成了娄夜最好的选择。
未及红衣女子再次开口,一个轻柔的环抱悄然贴近,尔后是一个极轻的带着些微凉意的亲吻,在娄夜不经意的时候落到了她的唇瓣上。
沧邪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鼻音,响起:“夜,真美。”
星星闪耀起来,月牙儿露出半个面目,看不清楚,却铺撒开薄薄的白色月光。映着人影树影,重重叠起,还有屋子里透出来的依稀烛影。
娄夜的脸烧得厉害,口渴得说不出半个字。她想大骂沧邪,心底又生出不舍。来来去去,倒又叫那小孩占尽了便宜。接连着吻了好几下,更猖狂地使劲儿砸吧嘴,哼哼一句:“夜太美了,都不想要白昼了。”
若有剑在手,说不准楼护法就要使上她的阴山赤练狠狠割下这个小色鬼的耳朵来。只可惜,此时此刻,她没有剑,没有力气,更加没有伤人见血的狠劲儿。
青草漫过了头顶,除了沧邪没有人能看清赤练剑娄夜还会有这般羞涩的表情,那紧咬着下唇的模样与邻家少女又有何分别呢?
沙沙沙——
红衣女子倏地站直了身子,惹得杂草一阵响动,看也不看愣在身边的沧邪,三步走到墙下,真气一提,那落在地上的长剑便回到了手里,不待沧邪跟过来,便大步往远处而去。
站在原地的少年脸上荡开玩味的笑容,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夜姐姐如此失礼,未得她的令便擅自离去。她从来未见过脸红如斯的娄夜,美丽而妖娆,竟一点儿看不出持剑时的凛冽。大约没有了赤练宝剑,娄夜才会是真的夜姐姐。
沧邪身子一闪,飞快跟上了前头消失在暮色中的人影。
后山吊脚楼中,灯火窜动得厉害。
玄衣女子用手拢了拢火焰,朝立于窗前的人儿说道:“夜露将至,主上还是先关了窗的好。”
那个独立凭栏的锦衣背影却不为此话所动,顾自站着,双手背后,放眼望着不远处的阴山教总坛。
“玄组打探有何结果了么?”沧华秀没有转身,声音凭空飘动,有些虚浮。
冥晴起身,移步至沧华秀身侧,与之并立,笑:“若有结果早就有了,何必等到今日?”她说的是真话,这十几年来,阴山教主对于前任教主沧华云之死一直耿耿于怀,命了不下百人于中原打探,但均无所获。每一次询问,便是一次失望。
想要报仇,却不晓得仇人是谁。
顺着沧华秀的目光,冥晴望见了东面远空的那颗闪亮的星辰。如若沧华云没有失踪,没有早逝,那么阴山教和她便是武林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可惜,这一切都是幻象。
今时今日,阴山教已成为了中原人士不齿的邪魔歪道。真是可笑。
“小神医那里呢?查到些什么。”沧华秀面上无异,也不就此多做纠缠,转而问到了岳青竹。
“回主上,”冥晴身子一弯,点头道,“青竹姑娘确为雪庐传人,江湖传闻她是为了救岑敬之的未婚妻,也就是林茉初小姐才出的雪庐。当然,这都是打探回的传闻,可信与否,冥晴不敢妄断。”
沧华秀没有开口,只示意般微微颔首。为了个区区女子又是破了雪庐不踏足绿竹林之外的祖训,这个岳青竹还真是有意思。想到此处,教主沧华秀不禁弯了嘴角,笑得似有若无,却是柔媚万分。
“还有件事,主上应早做防范,”玄衣女子低着眉,并未注意到沧华秀此刻脸上的淡淡笑意,继续说道,“据报,少主与楼护法‘请’走林姑娘这事儿,岑家定不会轻易罢休。虽说这些天并未有何动静,但难保日后鼓动中原武林人士前来我教找麻烦。所以,依冥晴所见,林姑娘留不得。”冥晴将这事儿说得轻巧,并不如现报中所言的那般严重,但结果都是一样的——林茉初多留一日,她凤阴山便多一日的危险。
沧华秀眉目微蹙,转首横了冥晴一眼,道:“难道我阴山教还怕他区区岑家堡吗?”
“主上……”冥晴抬头,与沧华秀目光相对,那一瞬间的冷然叫玄衣女子不由地又垂下眼来。她从来不喜看沧华秀杀气升腾的冷漠眼神,从来如此。
“那林茉初是我看中的人儿,邪儿不过顺了我的心愿罢了。岑家的人不是怕了我苗疆吗?怎又敢找上门来呢?若是真的来了,我倒要高兴才对。”言罢,那媚眼陡然一凉,直寒到了人心里。
长发遮着玄衣女子的脸孔,微露出瑰丽刺青和那只透亮的眼睛,充满了忧思。
烛火跳跃,沧华秀的脸色在烛光和夜色之间,一半明一半暗。
冥晴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屋里头,坐到了竹椅上,不再言语。她说不过也说服不了沧华秀,更不想知晓她的盘算。唯有在杀戮四起的时候,在需要的时候为眼前的女子挡过一劫,便可。
“你怕了吗?”幽幽的声音响起,叫冥晴一个愣神。这句话有多少年她没有听过了,这句话沧华秀有多少年没有问过了。最后一次听到这四个字,她们相识并未多久。沧华秀问,冥晴答,尔后她与她一齐灭了中原四大帮派,血流成河。
“怕了。”玄衣女子如是答。很久前她的答案是,不怕。
随后是沧华秀一阵凄厉的大笑,笑得仿佛要断了气。半晌,锦衣人儿回过脸,抱着肚子,眼角边有轻微的纹路,喃喃道:“怕了!好一个怕了!左手剑果然已经不是左手剑了!冥晴,是我高看你了,还是你低看自己了呢?”沧华秀的泪不知何时随风飘到了冥晴的手背上,有一星凉,还有一丝热。
“左手剑死了,冥晴还活着。”坐着的玄衣人儿静静回答,好似这事儿与她并无多大的关联,她只是说,但并不真的在意。时间久了,剑与杀,生与死,仇恨恩情,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冥晴只是阴山教的右护法,护着眼前这美丽的人儿便好。
夜露寒重,黑衣女子起身走至窗前,拉上窗户。
烛光稳了下来,照耀在两个人身上。
“如果经此一事,我与你还可以活着,再说其他,好吗?”良久,沧华秀深深望了冥晴一眼。
“我会护你周全,无论如何,”玄衣女子顿了顿,继续,“但愿不要伤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