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131、出节楼2

　　陆雪逢并未走远，而是在主街上等着顾长俞过来。顾长俞依旧和许笙一道，陆雪逢就说：“看不出来，许大人与侯爷这般亲近。”

　　许笙对他没什么好感，便说：“偶然碰到，走在一处，公公莫多想。”

　　陆雪逢看了看许笙，又对顾长俞道：“侯爷可有空？不如与我一道坐坐？”

　　许笙本想约顾长俞一道，却哪敢跟陆雪逢抢，正好他也不愿显得与顾长俞相熟，只得离去。陆雪逢拦了马车，路却是顾长俞指的。马车载着二人一直驶到城西边上一处荒废的果园，天色已全然暗下。

　　这果园旁有一宅子，宅子瞧着多年无人居住，门口积的落叶能将人脚淹没。

　　车把式放下他们，赶紧掉头走了。陆雪逢站在宅子门前，门旁还贴着对联，只不过时间已久，对联风吹雨打的，几乎成了全白，依稀可见上面字迹。

　　陆雪逢上前，抚上那对联，那上面的字迹分明是他小时所写。

　　“这便是兄长去前买的宅子？”

　　顾长俞道：“要查令兄的事，确实费了好一番功夫。令兄当年从海中道千里入檀京，尚不及一年就在檀京买下这处宅子和果园，想来他当时是想做完手头的事，就将你接到檀京来，在这僻静处靠果园过日子。”

　　陆雪逢望着那对联，将脸藏在阴影里，眸中终于有悲伤涌起。

　　“所以他……为何要丢下我独自来檀京？又为何死得那般惨？”

　　顾长俞却是看向他，“你想来也是猜到了。他来的那年，正是陛下夺位那年。所以…你才不肯用周镇察帮你。”

　　陆雪逢推开门，面前是黑洞洞的院子，一丝光也没有。

　　顾长俞点了手中的灯，与他一同进去，“顺王也在里面。”

　　陆雪逢没应声，他的思绪早已被这院子牵去。饶是荒废，他也能看出这院子格局不错，占地也广，里面的陈设曾被精心布置，一景一物虽旧，却不妨人瞧出它们先前是何等讲究。

　　西厢房内是亮着的，林舟渡在里面。

　　屋内还有一人，此人一身粗布衣，头上裹着幞头，他坐在杌子上，见二人到，微微颔首。

　　林舟渡望着地面出神，思绪被二人打断后，才对那人道：“人到了，你且再说一遍吧。”

　　“你是何人？”陆雪逢站在门口，凝着那人。

　　“我是从前安府的管事。”

　　那人满面沧桑，面颊皱若树皮，他直直将陆雪逢打量一番，才开口：“令兄陆冕的异才，是我发觉，替老爷召了他来檀京，要他拟着先帝的字迹，写一封诏书。”

　　“什么诏书？”答案早已在心里，陆雪逢却偏要问出来。

　　“先帝传位当今陛下的诏书。”那人回想着往事，悠悠道：“陆冕当时并不知要写的是遗诏，他以为顶多就是帮着檀京的老爷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不能告人，可来了府中，落笔之时才发现自己要写的是什么。

　　陆冕当时若不写，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写了，写了以后，却不想还是逃不过一死。”

　　陆雪逢的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木然问：“那他为何…缺了只手？”

　　“陆冕死前，为了请老爷留他一命，他夺了刀来，将自己的右手斩断，以表自己三缄其口，绝不出卖的心。只不过老爷没放过他。”

　　林舟渡和顾长俞二人默然听着，那人继续道：“原本陆冕的尸身是随便埋了的，不过后来老爷就生了场重病，秦夫人小产，府里总有下人说起夜时见到不干净的东西，老爷就命人找来方士，方士说，陆冕的墓当择风水适宜之地，才能容他布阵作法。”

　　顾长俞问：“那为何就择了旧燕王府？当时燕王不是还住在那里？”

　　“当时老爷与燕王为一党，若扶持陛下不成，便请燕王出兵造反，将顺王杀之，再扶陛下上位。燕王之地，是那方士觉着合适的。燕王听说，便称自己不在乎鬼神之说，就允了那方士在自己园里布阵。”

　　“原来安稹当时，竟还和燕王勾结。”顾长俞又不免想起先前听说的燕王的事情，就道：“结果燕王府真就闹鬼，燕王病了，后来举家搬到广岐去。”

　　那管事思起往事，难免心中哀叹，“也不是闹鬼，但燕王确实在那之后就病了。后来实在在檀京留不得，这才搬到广岐去。”

　　话已说完，陆雪逢默然做到一边的素圈椅上，也不顾这椅上蒙了厚厚一层灰。

　　“如今安家已倒，安稹已亡，你兄长的仇，也算报了。”

　　听到林舟渡出声，陆雪逢这才回神，淡声对他道：“有此证人，殿下想做的事，当能做成。”

　　林舟渡隔了半晌，才回话：“天色不早，陆公公回去时小心。”

　　陆雪逢起身，慢慢抚掉锦袍上的浮尘，那身衣裳里掺着金绣线，在这昏光下看也甚为美观。他走到门口，将门推开，却见门外立着一人。

　　三人当即怔住，林舟渡面上也是一阵惊诧，只见周镇察凝望着陆雪逢，末了向屋内两人颔首，“不请自来，叨扰了。”

　　说罢，他一手握了陆雪逢手腕，将他带走。

　　顾长俞回头看了眼林舟渡，见他没打算掺和，就关上门，也不再管。

　　这处旧院子实在凄清，出了那屋就不见亮光，只留月色与星光照路，偶尔一阵翅膀扑棱的声音，几乎融入夜色的老鸹从顶上飞过。陆雪逢任由他拽着走，也不发言，沿着此街再行不久就有了人迹，周镇察随便进了一处客栈。

　　陆雪逢知道他何意，只不过他现在实在犯懒，觉得身上锦袍重得很，他连这身锦袍都懒得撑，哪还有心思应付周镇察？反正到了房内，他便如烂泥一般往床榻上一倒，一句话不说。

　　周镇察合上房门，随手将外裳丢在一边，腰间的鸣龙鞭也顺势解下，与衣裳搁在一处。

　　“大仇得报，剩下的事，也不打算做了？”

　　陆雪逢深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让周镇察看着不爽，他听久了，就能从他的语气中辨出他的心思来。他现在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故随意应付道：“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也容不得我不做。指挥使莫要担心，刘仕此人，我定有办法除去。”

　　周镇察觉着此人越发难以拿捏，他招揽这个少年的时候，断没想到短短这些时日，他便如脱胎换骨，先前的青涩消失得完完全全。

　　“我知你为何瞒我。”周镇察道，“夺位之事，周家就算不承认也无用。你猜到你兄长的死与夺位有关，故不愿让我参与，以免此事涉及我周家，你届时不好倒戈。我不与你计较，我只问一句，刘仕何时能解决掉？”

　　陆雪逢倏然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周指挥使，我的事已了，现在是你要用我，而非我用你。”

　　周镇察眯眸，“你现在胆子是真大。”

　　陆雪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去，“你若看我不惯，恨我算计你，现在就杀了我，我早不想活了。”

　　他的挑衅总是恰到好处，恰好激起周镇察的怒火，却又不至于太过，他就喜欢看周镇察极力压着自己不发作的样子。像周镇察这样的人，生在檀京最大的世家，衣冠楚楚，人模狗样，陆雪逢就喜欢看他卸下伪装，抛开那张君子面孔的模样。

　　周镇察却一丝也不曾动怒，漠然道：“十日，我再给你十日。不然当初怎么送你上位，届时怎么拉你下来。”

　　“你想做什么？”陆雪逢质问他，“你装作不理世事，只忠于陛下的样子，你连周家如何都不在意，为何要暗中收买人心，扩大势力？”

　　“你今日状态不好，先回去吧。”周镇察推开他，去拿自己的外裳。

　　“混蛋，你到底想做什么！”陆雪逢恼了，一把将他拽回来。他明知此举会将周镇察彻底惹恼，可他偏要做，或是说本就故意要这么做。

　　周镇察目光如寒冰，抄起鸣龙缠在他腕上，陆雪逢被他抓着手腕，实在逃不走，就那么被拴狗一样拴在桌子腿上。他怒视周镇察，鸣龙的倒刺刺进他手腕，血珠顺着鞭身流下来，周镇察蹲下身，望着他的双瞳。

　　“你在此处静静，想想该怎么和我说话。”

　　陆雪逢奋力挣扎，厉声道：“周镇察！你若还想用我，便将我放开！”

　　“年轻气盛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周镇察伸手解他衣带，在他中衣里摸索寻找，陆雪逢一愣，遂道：“你做什么？”

　　周镇察从他衣中找出个小瓷瓶来，道：“你没净身，就是靠着这药骗人。”

　　陆雪逢今日心不在焉，居然忘了这回事，回过神来，当即道：“胡说什么！”

　　周镇察没理他，而是直接向他腰下摸去，陆雪逢一惊，直往后躲，可他竟眼睁睁看着自己有了一些从不曾有过的反应。周镇察望向那薄薄的中衣，先是一愣，然后便勾了唇角，见他埋头，便抓着他的发逼他仰头看着自己。

　　“喜欢这样？”

　　陆雪逢挣开他的手，面上的红色直直从双颊泛到了耳朵根，他难忍羞愤地低下头去，暗自骂道：“真是该死！”

　　周镇察伸手绕到他身后，倏然解开鸣龙，倒刺划过时令陆雪逢疼地闷哼一声。周镇察盯了眼他，“真没看出来，你有这等癖好。”

　　他用陆雪逢的衣裳擦干净鸣龙鞭身上的血，往腰间一收，转头离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