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130、出节楼1

　　“长公主既嫁，为何罗剌又要出兵？”

　　赵熙政一怒之下，将案上的物件全扫了下去，题本散落，混着茶具碎瓷，惊得殿内的人齐齐跪下。

　　“陛下，不是罗剌出兵，罗剌不曾出兵，可他们拨了援军到查几和克伦去，这我们也无法啊！”左都督抬头看他，泫然欲泣，“陛下，檀京布署之庞，远是仓山的两倍，您再不遣援军去，仓山只怕也要如陌冗那般，被人夺下城去！”

　　赵熙政跌坐在椅上，随手抓过几上的乌银酒壶，对嘴灌了一口，遂喃喃道：“檀京九州的兵不可调，若哪日打进内陆来，檀京岂不失守……”

　　“陛下！唯有先守住国门，檀京才不会失守啊！”左都督叩首下去，再抬头，已是满面泪水，“仓山将士死守五日，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都要压成了路。陛下，仓山百姓和将士，都等着檀京救命！”

　　“对，是克伦、是脱脱拉台……”赵熙政撑着书案站起身，将那酒壶丢在一边，散着发走到窗边，“他来大聿时，商量设司的事，对大聿极尽谄媚……”

　　左都督急得说不出话来。赵熙政闭了闭眼，唤道：“柳复光。”

　　柳复光上前，“万岁。”

　　“去拿兵符来。边境的事，朕便交给你和刘仕，不要来过问朕。”

　　赵熙政说罢，便散着发，慢慢走出殿门，迎着天光站在檐下。只是刚静了不久，就见有宫中内侍疾步行来，道：“万岁，兰才人生产了。”

　　赵熙政似是反应了一阵，才道：“哦，生产便生产吧。”

　　前些日子宫里的宁婕妤从阶上摔了下去，因此小产，他伤心了许久，那几日每日纵酒，大臣们知道他伤心，也不敢来劝些什么。自那几日后，他纵酒便成了习惯。

　　那内侍见赵熙政没什么反应，也没有多问，边只好回去。娑兰住的地方偏僻，好在有周煜灵打点，她身边不缺御医，宫人们伺候得也精细。她一有动静，周煜灵和太皇太后就赶来，在殿外候着。

　　听着内里声音，又见宫人与稳婆进来出去，外面的人不免着急。好在娑兰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周煜灵进里间去，娑兰见她来，便勉强笑笑：“劳太后来看我。”

　　“我不曾生产过，方才听你喊叫，不知有多痛。”周煜灵替她端来了水，用勺喂她喝了些。

　　娑兰润了润口舌，往外间望了一眼，“他不曾来过。”

　　周煜灵淡笑，“你还想着他？”

　　娑兰道：“不是，我对他本就无甚情感，但这孩子到底是他的，我只是奇怪，他对这孩子倒是也够绝情。”

　　“孩子也是你的。”宫人们有送了些甜粥上来，周煜灵接过，舀了一勺滞在空中晾着，“但你若不愿见这孩子，便交给乳母，你好好活你的。”

　　娑兰笑笑，“与太后说话甚是舒心。”

　　“那我多来陪你。”周煜灵将粥喂给她，娑兰却见她眼中没什么情绪，望进去若苍茫天地，广袤、空旷。

　　“太后与我这一辈子，都是困在了这宫墙里。不过却比我那母亲强，我母亲是乌朱族的女子，她不愿被困在高山间一辈子，就偷跑出去，一个人从大聿逛到克伦，后来遇到了克伦的四王子，她以为那是爱，结果把自己一生搭了进去。”

　　“那你呢？你可想到外面看看？”

　　“大聿的风光值得我用一辈子来四处巡游。”娑兰道，“真是太可惜了。”

　　周煜灵没有说话。

　　娑兰将目光落回到她身上，“太后莫要将心自封，我相信太后，只要想做，便没有做不到的。”

　　周煜灵看向她，没有多言，面上却多了些笑意来。

　　顾长俞今日从衙署出来，却是遇见了许笙。此人本是刑部一主事，后来调到了户部去，任度支员外郎。许笙提着一漆木食盒，正要到户科去。

　　此人私下里与何玹清相熟，只是面上二人不甚往来。顾长俞有时去何玹清宅中做客，偶尔见此人也在，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识。

　　“侯爷可是要回府？”许笙笑道，“若无事的话不如一道走走？”

　　顾长俞便跟着他去了，“你这食盒是做什么的？”

　　许笙举起食盒看了眼，道：“给褚兄带的饭菜，他近来忙，晚间没空出去吃饭，我就给他带些，顺道送过去。”

　　他口中的人正是户科都给事中褚贲，顾长俞就问：“怎不到公厨吃去？”

　　许笙干笑两声，“每日忙忙活活，就盼着吃饭还有点意思，总得吃些好的。”

　　公厨一般是光禄寺负责，这光禄寺卿本是安淮，安家倒后由周家一近亲接手，饭是越做越差，大多人都不愿在公厨吃。

　　许笙拉了顾长俞小声道：“侯爷的事应是有望了，那日户部闹得厉害，跟周阁老装模作样地闹完又跟陛下去闹，反正理由一堆，就是拿不出兵仗局和川陵的银子。我面上跟他们闹，实际上发了份密揭给陛下，反正陛下现在懒得管政事，只要说点陛下爱听的，密揭写得有理有据些，陛下就允了，然后让中书科拟旨。”

　　“当真？”

　　许笙点点头，“真的，现在还没什么人抓到这个法子，我却是抓到了。有何老在内阁，定能保证我这密揭递到陛下手里。户部那些狗东西们，再怎么强硬能强硬过陛下？侯爷可莫要说漏嘴去，户科户部可穿一条裤子。”

　　顾长俞应了声，随他到六科衙署去。这一片地方很大，他在外面街上等着，许笙提着食盒到进了户科的院子。

　　甫一进院子，他便觉气氛不对，往来的人都看他，那眼神中也不知含着什么。褚贲终于出来，见了许笙，也没往日笑脸，更没接食盒。

　　许笙面上有些僵，正好开口，却听一人怒道：“许叛徒，你还敢来？”

　　许笙大惊，只见周围人都围上来骂他道：“好啊你！就你会左右逢源，拿我们做了恶人！在陛下面前属你嚷嚷得厉害，结果转头就给陛下发密揭去了！那我们是什么？让你活活耍的么？”

　　许笙彻底怔住，发密揭一事他们如何得知？他扫视一圈，见周围有许多人都是户部的，并非六科官吏，看来户部也知此事，他就装傻道：“什么？什么密揭？”

　　“你还装傻！你没想到吧？这密揭没发到你手里，误发到户科来了！”

　　许笙断没想到会是这样，暗自骂了一句，道：“陛下本就有意拨银给兵仗局，川陵打仗，更需兵费，这是迟早的事！与其惹陛下不快，何不趁早将此事做了？”

　　“你可滚吧！叛徒装什么清高！”旁边人怒意攻心，也顾不上其它的，冲上来就照着许笙打，许笙骂骂咧咧地多，忙护着自己官帽。褚贲虽在一旁，却也不帮他。

　　顾长俞在外面听到动静，隐隐猜到一下，故不敢轻易进去。一回头，却见刘仕到了。

　　这位御马监掌印身上穿着和柳复光一般的蟒服，刘仕道了句“侯爷”，也不等顾长俞答复，就进了院内。

　　见刘仕来了，众人这才停下，刘仕笑道：“诸位大人莫要生气，万岁先前与咱家闲聊，确是有这意思。但咱家知道户部也难，便一直劝万岁放缓些，说多了反倒使得万岁有些恼，叫了都察院的大人来。”

　　一听都察院，众人就不吭声了，院内总算安静下来。刘仕继续道：“诸位看来是也明白，咱家也是寻思边境正乱，要是我们自己再查起自己人来，那岂不正好让外人钻了空子？咱家也不好拦着万岁，正好遇着许大人，就拜托大人帮了个小忙。”

　　这话一出，谁又能说什么？许笙知道，这刘仕可不是专程来帮他的，而是专程来邀功的。他什么都没做，却借着这一事让户部和户科那些人领了他一人情。要不是刘公公想办法，你们这些囊中不干净的可就都要被查喽！许笙心里骂了又骂，可这刘仕到底算是帮他解围，故而什么都不曾说。

　　到时候户部真拨了银子出来，这位刘公公不定又要做些什么。

　　院内的人刚偃旗息鼓，正向刘仕道谢，却见又一人进了院中。刘仕见了那人，眸色一沉，却是笑着问：“陆爷怎到这儿来了？”

　　陆雪逢盈盈笑道：“刘爷为何到这儿，咱家便是为何到这儿。”

　　这场中有些人知道，见陆雪逢如见周镇察，而现在这陆雪逢在朝中炙手可热的程度不亚于其主，就算没有周镇察，也无人敢将其小瞧了。

　　陆雪逢出声：“户部手头吃紧，咱家与万岁说了，川陵的军费从御马监出一部分，这笔银是今年的玉器采买省下的，万岁说，战事吃紧，宫中买办之事能减则减。”

　　户部那些人顿时欢呼出声，一个劲儿地奉承陆雪逢，倒也没忘稍带上旁边的刘仕。刘仕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也不显什么，没再多说，在陆雪逢之后离开。

　　两人走后，便无人再理会许笙，但态度到底不似方才，褚贲这才提起地上的食盒，道：“多谢许兄了。”

　　许笙摆摆手，赶忙出了这地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