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神话］扶桑劫》柢山鬼

34、扶桑劫 三十四［忽如昙花现（中）］

　　将夜，金吒脱下外袍，只着一件里衣，烛火辉映之间，他放下手中的书简，微微叹了口气。

　　他取下墙上的画绢，画中山川巍峨，流水潺潺，颇有清幽之感。而画中央一道乌黑的墨迹，却将这景色毁于一旦。

　　金吒重新蘸墨，寥寥几笔，于浓墨之中画上两名少年。红衣少年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地不知在说些什么；青衣少年有所不耐，用鸡腿堵住了他的嘴；一名小童在不远处，欢快地追逐着流连花丛之中的蝴蝶。

　　浓墨之中，虚虚实实，好不真切。

　　想起红衣少年打翻砚台时的狼狈模样，金吒不由失笑。

　　这小子，不是说赔他一幅画吗？净是人小鬼大，说话半点不作数。

　　万箭穿心……

　　金吒闭了闭眼，血腥弥漫的金鸡岭与风雨不止的陈塘关重叠在一起，两个孩子的血模糊了他的眼。

　　“把哪吒，丢到乱葬岗。”

　　“别碰我孩子！若想把天化从本王身边带走，除非从本王的尸体上踏过去！”

　　金吒一拳捶上案桌，弄撒了砚台。

　　墨迹溅在少年脸上，有如泣血。再看少年含笑的眼眸，金吒眼中已染上丝丝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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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若被武成王知晓……”

　　想到黄飞虎锐利的目光，李靖便一阵发怵。

　　当年，他手上的兵私下说了几句闲话，激得天化病发昏迷，惹得黄飞虎勃然大怒。

　　他至今未能忘记黄飞虎蕴含杀意的眼神……

　　木吒皱眉道:“天化之死乃是意外，就算师叔知晓，眼下当用人之际，师叔也不会轻易定罪。”

　　李靖嘴角一抽，只要他有阐教弟子这个身份，丞相便不会动他。

　　但黄飞虎，会发疯。

　　“可若激怒武成王，他能反朝歌，如何不能反西岐？”

　　木吒道:“谁也不会想到天化会不惜性命阻兵岭上，天化已死，武成王为他造反，并无益处。”

　　二人私语尽入金吒之耳，金吒脸色一沉，冷声道:“武成王当然不会反，但武成王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天化报仇。”

　　金吒突然进帐，将二人吓了一跳。

　　“父亲的计策，除了害死天化，可为我军带来任何益处？”

　　金吒看似冷静，袖下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因为长生的事情，天化时不时便来他这里捣乱，今日弄折了他的花，明日打断了他的屋檐。

　　美名其曰，切磋。

　　古灵精怪的小少年死在父亲的自作聪明之下，这要让他……如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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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打了你？”

　　少年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见长生愣在原地，不悦道:

　　“扶……我……”

　　少年虚弱的声音在长生脑中轰然炸开，直到黄天化撑不住身子摔了下去，长生才手忙脚乱地将他扶好。

　　“天……天化……”

　　长生连牙齿都在打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黄天化只觉剧烈的疼痛传入四肢百骸，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长生往他口中喂入一粒药丸，握了握黄天化冰冷僵硬的手，急切地想让它有些温度，却又怕像天祥那般折了他的手指，不敢用力。

　　黄天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腕上的尸斑，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生见了，忙将他的手腕藏在衣下，道:“你身体太弱了，需得好好养一养。”

　　黄天化抬了抬手，想要握拳，却发现弯不下手指。长生心中一疼，将一枚暖玉放在他手心。

　　黄天化闭上眼睛，长生取来一件厚毯盖在他身上，往他体内输入真气。

　　长生点上安神香，直至天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天化，万箭穿心太疼。”

　　睡梦中的少年并未听到他的话，长生却觉得安心了许多。

　　万箭穿心有多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最怕疼的少年再也喊不出一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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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吒听说黄天化醒了过来，一头钻进了黄天化的帐子，抓了几只蝴蝶逗他开心。

　　“天化哥哥，哪吒很乖的，哪吒不是故意要惹天化哥哥生气，哪吒的小蝴蝶给天化哥哥。”

　　听到小家伙脆生生的声音，黄天化不由失笑，伸手摸了摸哪吒的头。

　　“喜……欢……”

　　黄天化嘴唇蠕动几下，僵硬地蹦出几个字。

　　哪吒依然很高兴，轻轻抱了黄天化一下，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天化哥哥，等天化哥哥好起来，带哪吒去抓小兔子好不好？”

　　“好……”

　　哪吒眨了眨眼睛，漂亮的大眼睛落下泪来，委屈巴巴地道:“哪吒好想天化哥哥。”

　　黄天化抬手，拭去哪吒脸上的泪。

　　“不哭……”

　　金吒看到这一幕，心中也不知作何滋味。

　　他蹲到黄天化身前，握了握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年陈塘关的雨，雨中的孩子……也是这般的冷。

　　“天化，你还记得我吗？”

　　黄天化眨了眨眼睛，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师……兄……”

　　金吒的泪一滴一滴落在黄天化手上，黄天化动了动手指，有些委屈地道:“动……动不了。”

　　金吒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黄天化的手。

　　“兄长。”

　　长生往黄天化身上搭了一件斗篷，将丹药在水中化开，喂他服下。

　　黄天化睫毛颤了几下，缓缓闭上了眼睛，倒在长生肩上。

　　长生扶天化躺下，淡淡地望了金吒一眼，走出了营帐。

　　“长兄有话与我说么？”

　　金吒欲言又止，长生并无多少耐心，刚要离开，金吒便拉住了他。

　　“父亲的事情，我知道了。”

　　长生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长兄知道什么了？”

　　“父亲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想要害死天化……”

　　“结果呢？”

　　金吒一怔，结果？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天化万箭穿心血尽而死，结果是天化尸首被盗泉下不宁，结果是最喜胡闹的小少年如今毫无生息地躺在床上，连手指都弯不下。

　　“是为兄对不住天化……”

　　“可武成王那般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你要让他知道……他是死于这等伎俩吗？天化的脾气你知道，他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长生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黄天化心性单纯，战死沙场是他的荣耀。可若……

　　他想到黄天化含笑的眼眸，那双漂亮的眼睛想告诉他，别难过，他不痛。

　　可万箭穿心岂能不痛？

　　他恨，恨只差一步天化就能活下来，可他却不敢告诉天化。那双清澈的眼睛，不该染上尘世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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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去书青龙关，黄飞虎连夜赶回了汜水。

　　黄天化已经睡下，黄飞虎轻轻抚上爱子乖巧的睡颜，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天化被他保护的很好，可天化，被保护的太好。

　　首阳山之事，几乎要了天化的命。

　　“傻小子。”

　　黄飞虎轻轻擦拭着天化的鬓边，如同在他幼时哄他入睡一样。

　　可惜那样的日子太短，再见时，他已长大了……

　　少年睡得不太踏实，伸手往旁边摸了摸，黄飞虎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黄飞虎掌心的暖意让黄天化忍不住靠近几分，黄飞虎眸光一软，将他揽进怀里。

　　“疼……”

　　黄飞虎的眼泪不禁落了下来，轻轻安抚着怀中的少年：“不怕，有爹爹呢。”

　　“爹爹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平安。”

　　“嗯……”

　　许是黄飞虎的怀抱过于温暖，黄天化窝在黄飞虎怀中，很快便再次进入了梦乡。

　　黄天化睡了许久，直至次日傍晚才醒了过来。

　　长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碗虾仁粥，很是精致。

　　黄飞虎将天化揽在怀里，将粥喂入天化口中。

　　“好喝吗？爹爹记得天化很爱喝。”

　　黄飞虎歪头笑着，轻擦了擦黄天化的嘴角。

　　“嗯。”

　　黄天化伸了伸手，又有些失落地收了回去。

　　黄飞虎见此，轻揉了一会黄天化的手脚。

　　“我们不急。”

　　黄飞虎替天化穿好衣服，裹上斗篷，将他抱出营帐，放到了椅子上。

　　此刻的大将军温柔到了极致，满心满眼都是他失而复得的孩子。

　　刺眼的阳光让黄天化有些不适应，黄飞虎伸手替他挡住，黄天化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小哪吒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将一束野花塞到黄天化怀里。

　　“姊姊带哪吒采的野花，给天化哥哥。”

　　黄天化轻轻一笑，虽有些僵硬，但哪吒并不在意这些。

　　黄天化的手不能自由活动，怀中的野花险些滑落下去，他一急，想要去抓，却动弹不得。

　　黄飞虎连忙将花接住，塞到他手中。

　　“很香，可以闻闻。”

　　黄天化望着那花，黄飞虎了然，将花凑到他鼻尖，黄天化却有些委屈地道:“闻……闻不到。”

　　黄飞虎一怔，将野花重新放到他手中，笑道:“许是花香太淡了，改日爹爹寻一束更香的来。”

　　哪吒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这花香哪里淡了？他离这么远还能闻到呢！

　　还不等他细想，黄飞虎已将天化抱回了营帐，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黄天化已经有些疲态，哪吒乖巧地趴在一边，等黄天化睡下，才蹑手蹑脚地拉了拉他的手。

　　“天化哥哥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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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龙关战事紧急，黄飞虎再怎么舍不得儿子，也无法长时间逗留。

　　黄天化还在睡着，黄飞虎将安神的香丸放入镂空的镯子，戴在天化腕上，将他的手轻轻掖进被子里。

　　“爹爹改日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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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龙关副将马方被邓九公一刀斩于马下，主将丘引暴跳如雷，点兵出营，叫战黄飞虎。

　　有黄天祥驱马而至，副将高贵举斧相迎。

　　黄天祥自幼由黄飞虎亲自教导，一杆银枪出神入化，高贵举斧来砍，天祥侧身错开，举枪架住高贵大斧，于马上旋身，银枪落入左手，右手取鞭卷住高贵马耳，战马吃痛，嘶鸣一声，将高贵一晃，高贵不及反应，被黄天祥一□□入心窝，翻鞍下马。

　　丘引见又折一将，气冲牛斗，手中银枪一摇，直取黄天祥。

　　黄天祥剑眉微扬，一枪抵住丘引。二将交战数合，黄天祥枪锋一转，丘引顿时手忙脚乱，举枪格挡。

　　黄天祥枪如骤雨，势不可挡。丘引徒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一旁丘引副将孙宝、余成见丘引不得胜，催马助战。有邓九公举刀相迎，一刀劈了余成。

　　丘引见余成失利，心下急躁，黄天祥卖了个破绽，丘引忙举□□来，天祥将马头一偏，丘引枪自他衣边而过，天祥弯腿一踢，不等丘引收枪，一□□入丘引左腿。丘引痛叫一声，拨马回走。

　　黄天祥挑了挑眉，挂下银枪，取了弓箭，拉满弓弦，一箭射向丘引后心，正中丘引肩窝。

　　黄天祥撇了撇嘴，不免有些遗憾，只是丘引已大溃而逃，他也不好再追，回马一枪，将孙宝斩于马下。

　　黄飞虎掌鼓回营，黄天祥请令往汜水关看望哥哥，飞虎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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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正喂黄天化喝汤，只见黄天祥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眸似星光闪烁，耀眼夺目。

　　黄天祥卸了盔甲，将手往火炉边烤了烤，才坐到天化床前。

　　“长生哥哥，我来吧。”

　　黄天祥接过长生手中的碗，将碗中肉汤喂入天化口中。

　　黄天祥擦了擦天化的嘴角，握住了天化的手。

　　“哥哥不知道，我今日随爹爹出战，对战青龙关主将，用哥哥教的箭术，将那大将打得屁滚尿流。”

　　天祥托着脑袋，趴在黄天化身边，眸中尽是喜意。

　　“我用哥哥教的箭术打了胜仗，那也算是哥哥打赢了，天祥可没有给哥哥丢人。”

　　“天祥……很……厉害……”

　　听到黄天化夸赞自己，黄天祥更是开心，但最让他开心的，还是天化开口与他说话。

　　黄天化面上有了些疲态，黄天祥见此，立刻扶他躺下。

　　等到黄天化入睡，黄天祥解开他的衣带，发现他的伤口至今不曾消退。天祥心中一疼，颤抖着抚上他的伤口。

　　“哥哥，是不是很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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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天化每日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有时一睡便是一日。青龙关战事紧急，黄天祥并未等到黄天化醒来，连夜赶回了青龙关。

　　且说丘引败进高关，深恨黄天祥，于关中休养了好几日。待伤势痊愈，上马提枪，叫阵黄天祥。

　　“败而讨战，弟弟勿要小心。”

　　黄天禄细心叮嘱，黄天祥剑眉一扬，笑道：“二哥放心，今日我必取贼人首级，扬我军威！不然下次去见哥哥，我可没得战绩逗与哥哥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