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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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捕司。
自天石村回来后，两三日来无情一直埋首于积压的公文之中，此刻正写着关于天石村一事的奏折。刚铺开纸，窗外就传来吵嚷声，却是在天石村跟着冷血一起来的那个凌落石的女儿凌小刀来找世叔，想要拜世叔为师学习武艺。也不知世叔打的什么主意，竟让铁手等人来教她。偏铁手的妹子铁游冬来了，铁手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守着不让追命歪缠，这凌小刀又缠着冷血那个没血性的来教她习武。
无情冷眼看着几人在那里折腾，提笔在刚拟好的奏折最后添上“臣神捕司无情”，顿了顿又空开三列，写上“扣请圣裁”并年月日。罢了，要指望那三个人自己写奏折还不如指望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得可靠些呢，但愿那个野人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无情搁下笔来，转头吩咐金剑将奏折收好，待会儿交给另外三人署名。
突然西院那边惊叫连连，无情连忙推动轮椅赶去，一看之下啼笑皆非，那个冷血居然把凌小刀和只大狼狗关在一起。一时间狗的吠叫声，女子的抽噎声，还有自命风流倜傥的追命和铁手等人七嘴八舌的安慰，整个神捕司当真比菜场还热闹。无情只觉额角隐隐抽痛，真不知世叔招揽这些人进神捕司是为了什么。
“少主，要去哪里？”银剑跟出来问道，“要我一起去吗？”
“不必，我只是随便走走。你留着看热闹吧。”无情说着便出了神捕司大门，拐进一条安静的小巷。初秋的晚风略带凉意，也吹走了他心头的烦躁。太阳已经偏西，给青色的墙面涂上一抹橘色。没来由的，无情突然想起了桑姑娘。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她微弯着腰，给自己戴上药包，抑制住了喘鸣的发作。当他症状缓解抬起头来时，正看到夕阳特有的光晕为她的侧脸染上一层红色。
风中传来阵阵香味，打断了无情的遐思。此时正是家家炊烟袅袅烹调晚饭的时间，饭菜飘香并不奇怪。无情对自己的记忆力素来颇有自信，然而这股香味却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不知是哪家的厨子新研制出的菜色，倒是要去试试。无情四处打量，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没药坊的后门，而那奇特的香味正是从没药坊中传来。
无情一时犹豫着该不该敲门，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
“咦？是无情啊。”出来的是古郎中，手里的箩筐中满是药渣，“你且等等我去倒了它。有什么事，进来坐啊。”
“嗯，没什么，就是……”一向言辞锋利的无情此刻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到了这里，说闻着香味跑来的，他又不是追命那饿死鬼投胎，更何况他是先到了没药坊再闻到那香味的。如此简单的一句问话到把无情弄的俊脸微红，直到古郎中回转还没想好怎么说。
“无情，进来啊，呆在门口做什么。”古郎中像是没看出无情的尴尬，一路带着无情走了进去。
穿过堆着些许杂物的后院进了屋子，刚才闻到的那股香味越发浓郁了。无情见桌子上不过放着两菜一汤，一个是炒青菜一个是豆腐汤，另一个红彤彤、油汪汪的，看着是肉却不是平常吃的羊肉，想到朝廷明文禁止宰杀耕牛也无处来牛肉，若说是兔肉或鸡鸭之类的更加不像，一番思量下来竟然猜不出来。
身后脚步声传来，无情回头，见是桑姑娘端着两碗米饭正走进来，“无情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芷妍，再去添副碗筷来，”古郎中又转头对无情道，“想来你必是还没用晚饭吧，就在这里与我们随便吃些可好？”
无情被刚才桑姑娘一声“无情公子”弄得一愣，但要说何处不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与天石村中多日相处时的感觉不同，透着一股疏离客气。听到古郎中留饭便微微点头。
“师父，就这么一点菜你也好意思请人留下来吃饭啊？”
“家常便饭，无情又不是外人，怎会介意。”古郎中冲她挥手，“还不快去。”
古郎中居中坐了，无情和桑姑娘分别在他上手下手安坐，古郎中说了声开饭，三人便动起筷来。一尝之下，无情觉得其他一菜一汤滋味平常，但那碗肉着实不错，他刚伸筷子夹了第二块肉到碗里，就听桑姑娘说道，“无情公子，可不是我小气不让你吃肉，不过你有喘鸣症，红烧肉不适合多吃的。”顿了顿，瞧瞧他碗里的肉又加了一句，“这块还是可以吃完的。”
无情尴尬地停筷，这话倒像是哄小孩子似的。
“不错，虽说猪肉味甘性平，能滋阴、润燥、补血，不过这红烧肉油腻了一点，多食则助热。”古郎中上来解围，“对了，芷妍，你从前不是说过个杏仁猪肺粥吗？那个挺适合无情吃的。”
桑姑娘点点头道，“那个宣肺降气，化痰止咳，倒是不错。回头我就把食谱写出来。”
“光有食谱怎么行，一定要你亲手烹制才能掌握好火候，旁人如何知道这其中奥妙。”古郎中笑眯眯地说，“无情，我家芷妍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吧？”
无情听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几句话，方知今天吃的这个是猪肉。要知道，猪肉在此时价贱如粪土，莫说富人不屑于吃它，就是贱民也不吃的。但听这师徒二人所言，似乎猪肉竟是个好东西，“桑姑娘宜牙之术了得，这红烧肉肥而不腻，酥香味美，无情还是第一次吃到。不知桑姑娘从哪里学来如此好厨艺的？”
“忘记了。”桑姑娘似乎极自然地说道，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怎么今天不和你师弟，嗯，还有师父一起吃饭？”
无情便将今日神捕司中的热闹简单说了一下，“……原本有追命在就够聒噪的了，现在铁姑娘一来，再加上冷血和凌姑娘，还不是鸡飞狗跳的。也不知世叔作何打算。”
“哦，你们那里人倒是挺多，追命、冷血，这些名字都挺有个性的。这个，世叔是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像是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名字似的。无情心中古怪，但看桑姑娘面色平常，正夹了一筷青菜往嘴里送去，全然不知自己话中意味。有心要开口询问，却见古郎中冲自己连使眼色，又微微摆手，只得压下疑惑，低头用饭。
一时饭毕，古郎中拉着无情往外走，“这里留给芷妍收拾去，我那里有好茶。”到了书房，古郎中点起小风炉，看着水在壶中缓缓加热方开口道，“无情可觉得芷妍有时有些不同与常人？”
“不错，”听到古郎中开门见山地说了，无情也不绕弯直接问出心中疑惑，“为何桑姑娘竟突然不知道世叔还有追命等人？”
“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记了。她患有失魂症。”古郎中遂将自己如何救了芷妍，如何发现她患了失魂症忘了家人和过去，后来自己又收留她在没药坊最后收为入室弟子等事一一与无情道来。“这几年她只是偶尔忘记些小事，我只当她的失魂症终将慢慢痊愈，没想到这次随你们天石村回来后第二日起床却问我为何天气一下子变得如此凉，倒像是忘记了如今已经要入秋了。试探之下，果然是将月余来的事情俱都忘记了。”
无情听了不禁皱眉道，“难道这失魂症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吗？”
古郎中无奈地摇头，“多年来我翻阅古籍，又在四处行医之时与各地同行商讨研究，可惜都找不出个好办法来。只是现在能知道的就是决不能逼迫得了失魂症的人去回忆那些忘记的事情，唯有顺其自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故而刚才我阻止你问她。”
“原来如此。”无情此时方明白为何自己觉得桑姑娘对他的态度疏离。
“无情可会嫌弃芷妍有这种怪病，说不定哪一天就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古郎中略带紧张地看着无情问道。
“怎么会，更何况……”无情低头看着自己双腿，他不过一个瘸子，哪来资格嫌弃别人。
“芷妍这孩子聪明认真，不时会有些新鲜奇特的主意，在医学之道上，我的本事她已经学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欠缺些经验。不过，”古郎中叹了口气，“在我眼里是千好万好的孩子，别人家却看不上。这几年里我留意着为她打听合适的人家，总难有合适的。芷妍这几年跟着我，我看她是不喜拘束的，我也不想她去那一如侯门深似海，不得见人的地方，高门大户自是不用想了。一般士绅人家打听到她没有父母，多是嫌弃她无根无基没有父母教导，便有愿意娶的，也不过是做妾，我怎肯委屈那孩子。可要说那些不识字的泥腿子，如何配得上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拖到如今她已经十八了，可不是愁死我这个当师父的吗？”
古郎中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情何尝不明白古郎中明里说的是桑姑娘的事，其实说的也是他自己。自从他十六岁起，诸葛先生就开始为他说亲，官媒私媒托了不少，可是却没能说成一桩亲事。诸葛先生虽然有意瞒着他，可无情哪能不知道这些事。但凡父母疼爱子女的哪里肯将好好的女孩子家许给他个残废，至于那些愿意的人家，不提也罢。
宋律规定男十六岁、女十四岁属婚嫁之期，仁宗元圣年间曾下诏男二十岁、女十五岁以上无嫁娶者，州县以礼聘娶。无情还能拖个一年，但桑姑娘却早已过了此期限，若非她这几年在各地游走行医，居无定所，只怕早就被保甲拉去胡乱配人了。
古郎中见无情在一旁默默沉思，猜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瞧我这罗哩叭嗦的，无情可莫要嫌烦，人老了，难免如此。”
“古医师说的都是对晚辈的关爱之言，我怎么会觉得烦呢？”
“如此就好，来来，且尝尝这茶，芷妍那傻丫头不懂茶道，只知道喝白水。”
书房中两人品茗聊天，而他们谈论之人在厨房中刚洗完锅碗瓢盆，看着书房的灯火，轻轻地问道：“桑芷妍，你是不是喜欢无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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