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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讨价还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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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自己屋的路上,柳云步伐缓慢,若有所思,途经一拐角,竟当头撞上纪玢誉。
“宗主。”柳云惊诧地倒退三步。
纪玢誉微微挑眉:“午时将至,怎不与徽儿一同用饭?”
柳云抬头一看,恍然道:“原来都这个时辰了啊。”
纪玢誉含笑道:“随我来吧。”
他刚动身,柳云却道:“我还是回自己屋里随便吃点儿吧。”
随在纪玢誉身后的井梧深深皱眉,宗主之令,她竟敢不遵!
纪玢誉侧身望向她:“你房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已被收走,我方才知会过黎府下人,不必往南角寮房送饭食。若不想饿肚子,便随我来。”说罢举步就走。
柳云连着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本来还没什么心情,此时听他又是馒头又是饭的,倒还真饿了。因是从小饿到大的,她不太容易饿得肚子咕咕叫,有时候她都怕自己吃不上饭又没知觉,最后活生生给饿死了。
纪玢誉闻得落在末尾虚浮的脚步声,想象着她不情不愿的拖沓样子,唇边不觉浮出些笑意。
廊下芭蕉青绿,池边鸢尾如霞,一别经年,这黎府早不似从前。
井梧叩开房门,纪元徽望向他们三人,目光拂过柳云时微漾。柳云前脚刚走不久,后脚就跟着纪玢誉回来,令他感到意外并欢喜。
柳云大大咧咧进门,纪玢誉在饭桌前坐下,她也就跟着坐了。
井梧不悦地瞪她一眼,但没说什么,冷脸落座。
柳云悄咪咪地笑了起来。
纪玢誉不动声色道:“笑什么?”
柳云抿了抿唇:“没…”抬头对上他看似从容和善实则暗藏刀锋的眼,改口道,“宗主是不是新立了规矩?属下的这位同僚好似对属下多有隐忍,但绝不发作。”
就跟嘴上贴了封条似的。
柳云非常知趣地咽下了最后这句。
纪玢誉不紧不慢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一味地定规矩就能管好手下,那上位者岂不多是纸上谈兵之辈?”
唔…说了跟没说似的。
柳云言不由衷道:“宗主说的是。”
井梧脊背僵直,犹如雕刻。
纪元徽径自披了件外衣,挣扎着下床。
纪玢誉提高声量:“徽儿重伤在身,就不必下来了,让小柳把饭菜给你端过去。”
柳云一顿,听他这么喊,仿佛山鸡尾生出根凤羽,说不出的怪。正巧黎府下人送来饭菜,共有六菜一汤,还算丰盛。另有一碗小米南瓜粥,应是特地为纪元徽准备的。她从膈应中缓过来,盯着粥碗看了看。
她往日喝的粥掺一块熬成一碗,恐怕都不如这碗来得浓稠。
纪玢誉春风细雨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柳云打了个寒颤,乖乖端起碗勺,去到床边。
纪元徽伸手预备接过,柳云却微有迟疑。
“你身子不便,要不我喂你吧。”
许是她没把握好语气,笑得也略谄媚,导致纪元徽闻之一颤,纪玢誉一顿,井梧险些没绷住。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纪元徽果断接过了粥碗。
“桌上有好几道素菜,你爱吃哪个,我去给你盛些过来。”柳云笑意不减,并默默在心里赞许自己的细致周到。
纪元徽讪讪道:“不用了,我吃粥不爱就菜,你快回桌吧。”
柳云道:“那好吧,你先吃,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纪元徽:“……”
柳云回到了桌前,开饭。
她才刚扒一口饭,都还没咽下,纪玢誉便已放下碗筷,井梧也跟着停筷。柳云惊讶地看了看他俩,继而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
这么多菜,不吃浪费了。派内应该没有那种主子吃饱了下属就不能接着吃的规定吧。
井梧脸色越发不佳。
纪玢誉神色如常,静等她俩吃完。
但无人言语,气氛委实诡异。
柳云硬塞了半碗饭落肚,纪元徽也勉强吃了半碗粥,井梧唤来黎府下人收走残余,柳云不忍看,心塞地别开了脸。
这一大桌子菜,够她吃半拉月的了。
纪玢誉开口说起正事:“听闻箬城有位神医名叫冉诗序,其府上珍藏有一疗伤良药,称为顺灵丹,若能为徽儿求取而得,不出一日,徽儿便可行动自如了。”
原来还不完全算是正事,柳云挺认真地听着,见他没下文了,便道:“宗主的意思是…”
纪玢誉仿佛是在等她自觉表态,柳云面露难色:“属下一穷二白,怕有负宗主所托。”
让她跑腿可以,但得先给她买药钱。
纪玢誉道:“冉府一贯由冉诗序之妻梅卉裳当家做主,听闻他夫妻二人分居已久,一个在城北杏林堂悬壶济世;一个在城南冉府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柳云觉得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有点不确定,抬眼看了看他:“那我们求取灵药,是要到城南冉府求梅夫人,还是到城北杏林堂求冉神医?”
纪玢誉挑了挑眉,不欲复述。
看来是要去求梅夫人了,可梅夫人作为一名有夫之妇,且丈夫还是城中有名的神医,怎能如此不检点。再者,冉诗序为何能容忍,只是分居,却未休妻?
柳云满脸疑惑,纪玢誉道:“若能求得灵药治好徽儿的伤,可立你一功。”
柳云顿时眼放异彩:“敢问宗主一功抵多少奖赏?”
井梧开始习惯了。
纪玢誉道:“依功劳大小而定。”
柳云道:“最小有多少?”
纪玢誉沉吟片刻,道:“五十两。”
柳云忍不住地笑开了花,仿佛银两在向她招手:“那…最大有多少?”
井梧真的开始习惯了。
纪玢誉随口说了个数:“二百两。”
柳云立马攥紧了拳头以克制心头的喜悦,可面上仍难掩欣喜。
二百两,够买一前院了。
纪玢誉悠悠起身:“明早动身。”望向纪元徽,“别太劳神,多休息。”
纪元徽愣了愣道:“知道了小叔。”
纪玢誉与井梧走后,柳云再次坐到床边。
纪元徽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很缺钱吗?”
柳云顿了顿道:“我囊中羞涩,浑身上下一件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你说我缺不缺钱?”
纪元徽低下了头:“我可以给你。”
柳云笑道:“你有多少?”
纪元徽盘算了一下:“我身上只带了二三十两碎银,等回了良城我可以从家里拿。”
“能拿多少?”
“大概…一百两…”
纪元徽平日里没有攒钱的习惯,反正吃穿用度不愁,他也不是挥金如土的阔少。上回给柳云的五百两,实际上还是他问客栈老板借的,那客栈老板知道他的身份,因着纪玢誉的缘故,即使一万个不情愿也不敢不借。好在纪元徽一贯守信,没有自持身份就欠钱不还。
但,是纪玢誉替他填的账。
纪元徽本没想那么多,因为纪玢誉从没在钱财方面同他计较过。再者纪玢誉往年送给他的生辰礼,哪样不是价值连城,世所罕有,可他却从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礼物送给纪玢誉。
纪玢誉对此满不在乎,渐渐的纪元徽便对他形成了钱多到用不完的认知,好像几百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不值一提。
可突然间柳云问他能拿出多少钱来,他便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也没多少钱,只是需要用钱的地方,纪玢誉都会替他买单罢了。
意识到这点后,纪元徽变得很是低落。大概在柳云眼里,他就是个全然依靠家里的无能之辈。更令他难过的是,而今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了。
柳云嘟囔道:“不太够啊…”
纪元徽无精打采道:“那你总共需要多少?”
柳云抬起手掌,比了个五:“五百两。”
纪元徽诧异道:“为何又是这么多?”
柳云从他不解的神情中读懂了些什么:“过去我只问何哲钦借过五百两,已经还了,我现在是无债一身轻。”
纪元徽目光闪烁。
那你为何还要五百两?
柳云仿佛识得读心术一般:“难道你没有想过买间屋宅吗?就像纪玢誉那样,有自己的庭院,自己当家。”
纪元徽摇摇头,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若只为一座宅子,纪玢誉当然随时能买给他,但他不够独立、支撑不起,也是白搭。
柳云微微仰头,充满向往:“不过我没那么贪心,不奢求那么高深雅致的宅院,我只要有两三间堂屋带一个小院就好。不要住得太偏,也不要离闹市太近,附近有书院最好,不然清茶坊也成。”
纪元徽脱口道:“为何?”
柳云从幻想中回归现实,轻叹道:“因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痛苦,你是不会明白的。我喜欢听曲儿,虽然我不懂得欣赏。”
若是落魄公子迫于生计在茶坊里弹琴,那她就更喜欢的不得了了。
纪元徽蓦然振奋道:“我一定会努力的。”
柳云愕然:“努力什么?”
纪元徽道:“努力挣钱。”
柳云愣怔半晌:“有这个必要吗?”
你可是朱雀门少主啊。
纪元徽右手一痛,想是因激动而牵扯了伤口,握不了拳就只好按住被褥:“至少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依附他人。”
尤其是小叔。
柳云微笑:“可咱们此行是来为纪玢誉办事的,纪玢誉说啥是啥,按时发工钱就行。”
纪元徽想了想道:“公归公私归私,我也要当小叔的属下为其效力,而不是一味享受侄儿的福利。”
柳云颔首以示鼓励,可内心却不以为然。
毕竟纪玢誉明天还要亲自上冉府求药,这待遇,能是一般下属可拥有的么,只是她不想再像教小孩儿一样教导纪元徽了。
她累了,想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