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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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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越心绪不宁,绕着府里转了几圈,只觉林府上下格外沉闷,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陈梓昨日找他辞行,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江南,回到京城了。林君越驻足庭前,正暗自庆幸时突然听见了叩门声。
来人略显犹豫,迟疑半晌才缓缓开口:“我——”
“你怎么在这?”林君越揉揉眼睛,吓了一跳,当即扳过陈梓肩膀把他使劲往外推。
陈梓莫名其妙,险些被林君越撞个踉跄。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几个小丫鬟。
锦瑟探出头来飞快瞥了一眼,机灵地搬来了救兵。
江吟跑下台阶,拽住了林君越的手臂,正色道:“表哥,放开他,是我让他来的。”
“小妹,你莫不是昏头了,他有什么好的?”林君越又气又急,愤愤地松开手。
他苦于不能将实情告知,只得旁敲侧击地暗示江吟。
“陈梓的学识、品行、家世哪样不如你们选的那些了?”江吟挡在陈梓前面,毫不退缩道:“他是白虎将军的后代,门槛不比江、林两家加起来都高?”
“白虎将军”四个字一出,林君越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扣住江吟手腕,把她强行拉到身后,呵斥道:“怎么,还没进陈家的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胡言乱语什么呢?”
“文臣武将,孰轻孰重,你心里自然清楚。”江吟辩驳道:“论起家世,陈梓无可挑剔。”
林君越恼怒江吟不留情面,下手愈发没个轻重,硬生生在江吟雪白的皮肤上掐出了几道鲜明的印痕。
“你扯疼她了。”陈梓看得心一惊,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即使是兄妹之间相处,也请有个分寸。”
“我们林家的事,何须你来插手。”林君越愤愤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染指我妹妹?”
他视陈梓为洪水猛兽,不惜用最难听的话侮辱他,叫他趁早滚出临安。
陈梓愣了愣,还没说话,江吟却生气了,一把挥开林君越的手,反手就往他脸上扇过去。
众人都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一时忘了阻拦。
“冷静,江吟。”关键时刻,陈梓几步冲上前,捉住江吟高高扬起的手掌,阻止了这一场争执。
“你讨厌陈梓,要赶他走我都忍了。”江吟眼眶微红,“但他是我邀来府上做客的,你不给我面子,肆意奚落他,是当我不存在吗?”
林君越惹得妹妹大滴大滴地落泪,不禁有些后悔,但想到她早在墓前发过誓,今生已和陈梓无缘,便硬着心肠继续说道:“总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趁早回去吧。”
陈梓揉了揉江吟的头顶,对林君越道:“陈某自知高攀不上,原本不敢奢求,但承蒙江姑娘厚爱,感激不尽,斗胆求娶。我与江吟相识于微末,既不为财,也不贪利,纯粹是仰慕她的品性。在下自知无甚回报,唯有全心全意对她好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林君越表情松动了一瞬,想到他也许是真心的,偏偏造化弄人,投错了胎。
假如你不姓陈,作为师长的我,定会对你青眼有加,极力促成这门亲事。
“我要先带他去中堂。”江吟拉着陈梓,抬脚就往里走,“交给祖母定夺。”
完了。林君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事要是捅到祖母面前,江吟少不了一顿难堪。至于陈梓,恐怕是走不出林家的门了。
他跺了跺脚,焦急万分,消失的锦瑟突然露面,传了林老夫人的口信。
“老夫人说在内厅候着这位公子了,贵客请吧。”
她冲江吟俏皮地眨眨眼,意思是瞧我的。
林君越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几人穿过几道回廊,步入内厅,陈梓环顾四周,见屋子内陈设典雅,装饰精巧,架子上摆放着各类名贵玉器,都是珍稀物件。
林老夫人端正地坐在榻上,手里抚摸着一幅水墨丹青画。
江吟戳戳陈梓的腰,他心领神会地走近一步,郑重行礼。
“晚辈陈梓,见过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放下画卷,仔细打量着堂下谦恭的少年,不禁感慨道:“像,真像啊。”
陈梓疑惑不解,侧头看江吟时发现她也是一脸茫然。
“像什么?”
“没什么。”林老夫人摇头道:“小郎君是第一次来临安吗?老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差点将你错认为一位故人。”
“天下容貌相似之人虽多,却也不是都能相逢的,在下有幸像您的旧识,也是一段缘分。”
陈梓为讨林老夫人欢心,尽拣着好话说。一盏茶下来,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林老夫人并没有关心他和江吟是如何相识的,对他们之间经历的种种似乎都不太感兴趣,而是细致地问起了陈梓的家世,例如生辰八字、生于何处、父母籍贯等等,这大大出乎了陈梓的预料。
“我父亲姓陈名桐,您或许有所耳闻,二十年前北狄挑起浑河之战时,就是他力主开战、平定大乱的。我母亲是父亲麾下千夫长的独女,擅舞红缨枪,心性坚韧,陪着我父亲坚守了三个月的孤城。”
“陈家一门忠勇,陈小郎君看着年轻,言谈间却颇具大家风范。”林老夫人不动声色地试探道:“你母亲和父亲是在军中成婚的?”
“是,我母亲在北狄围城时怀上的我,当时断粮三月,母亲以狼奶抚育,才保住我一条命。”
他轻描淡写地描绘了一个极为凶险的画面,在座之人无不动容。十数年来,陈桐携妻儿寸步不离雁门关,直到去年才被召回京休养生息。可惜仅仅过去了一年,北狄又开始蠢蠢欲动。
陈桐为此长吁短叹,唏嘘不已,深感以一人之力对抗北狄不过是螳臂挡车,主张举国上下积极练兵,崇尚武艺,却碍于求和派的阻挠未能如愿,愁得鬓生微霜。
“你是初次来临安,那你父母呢?他们可曾有一两次途径江南?”
陈梓想了想,摇头道:“我母亲是塞外长大的,对中原之事知之甚少。我父亲素喜风雅,最常吟的句子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想必和江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但在我印象中,似乎只是向往,还未成行。”
他眼里写满了真诚,倒使林老夫人放下了悬着的心,至少他不是奉父亲之命,别有所图,来伤害她最心疼的孙女。
“祖母,您就别刨根问底了,再聊下去陈梓的祖宗八代都要被您盘问个遍了。”江吟在家里向来是直言不讳,“您坦白告诉我吧,对陈梓满不满意?”
林老夫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掀开茶盖,浅饮一口热茶后才悠悠地说道:“陈公子自然是万里挑一的佳婿,可天下偌大,比他更胜一筹的比比皆是,你为什么非他不可呢?”
陈梓和林君越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江吟,想听听她会如何作答。
“因为陈公子尊重了我的意愿。”江吟不假思索道:“从相识起,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出于本心,他理解我那些稀奇古怪、惊世骇俗的念头,正如我明白他的心思一样。我相信,即使我们成婚了,他也不会逼迫我顺从世俗,去做旁人眼里的陈夫人。我做我自己就好了,我永远是江吟,而不是别的什么夫人。”
她迎着陈梓激动的目光嫣然一笑,彼此都知晓对方的心意。
林老夫人浑身一震,她十六岁嫁入林家,冠了夫姓,所有人都尊敬地称呼她为林夫人、林娘子,等到丈夫死后、韶华逝去,他们又改成林老夫人、林老太太,却都忘了她的本名是王宜欢。
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你过来。”林老夫人突然对陈梓招招手,让他走近细细一观案上摊开的水墨图。
陈梓不明所以,顺从地应下。他看了半天,只看出是一张活灵活现的丹青,画的是雾气缭绕下,两岸青山连绵、烟波浩淼、水天一色的景象。
“这幅画怎样,看出什么名堂没?”林老夫人冷声道。
“画艺高超、构思巧妙、是不可多得的名画。”陈梓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纯粹是胡编。眼见林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凝神又细致地看了一遍。
“我瞧瞧。”江吟凑过来,一眼就发现了端倪,虚点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笑道:“精髓之处藏在这呢。”
顺着她的手指,陈梓终于发现画中泛着薄雾的湖面上,一小舟正乘风飘远,舟头立着一个手按剑柄的身影,仅有米粒大小。
“寻常人看了这画,往往错认成是山水图景。”江吟点拨道:“他们忽略了本质,此画以景衬情,如青烟似的薄雾、重叠的远山以及若隐若现的小舟都是为了凸显舟头的人影。倘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送别时所画,送的人也不一般。”
她鉴赏完毕,眼神落在下方题着的一行诗句上。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落款是林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