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快回家！》霁尘

4、责任

　　【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

　　那之后的事厌雪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突然晕倒，然后是在自己房间里醒来的，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慕无离，然后是小万。两个人都是一脸忧心忡忡，见自己醒来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不停地询问自己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晕倒。

　　要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林羽死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慕无离与小万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厌雪猛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对了，我好像在晕过去之前听到阿娘的声音了，她回来了？”

　　这下小万的神色更加难看，抿着嘴但有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憋出两个字来：“没有。”

　　她才不会回来呢。

　　关于陈娘子，厌雪的记忆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后来听说这些妇人全都被解救出来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厌雪口中的那个“陈娘子”，也许是她自己先行逃跑了，又或者其中又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这后续，就不是厌雪这等身份能够知晓的了。

　　时间回到现在，林伊拿着厌雪给的纸条，来到林羽以前住的小屋，纸条上说，到这里来就能找到她的姐姐的踪迹。

　　一路上林伊都在想象，如果见到好多年不见的姐姐，她该说什么呢？说怨吧，似乎更多的不是怨，是羡慕吗？如果自己也能来这么好的地方生活就好了，就不必勉强自己接受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就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说念吧，确实有点，姐姐好几天入梦来，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穿过一片树林不断向前，周围的繁华慢慢褪去，耳畔只听得树叶沙沙作响和鸟鸣的声音，穿过竹林，眼前是一间小屋。

　　小屋看上去极为简陋，好像风轻轻一吹就会随时倒塌。门前有一片田地，但是现在已经不是播种的季节了，只有一片干巴巴的徒弟，毫无生气。屋子的后边有一棵树，却生得出奇得好。

　　林伊一时间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姐姐怎么会住在这儿呢？她在信中写到，自己在京城过得很好，能吃饱能穿暖，还有大房子……难道说是锦玉楼的人给错消息了？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情，林伊踏进这陌生的地方。

　　树下蹲着一名男子，看上去正在打理杂草。

　　这个男人她见过，是姐姐林羽的丈夫，之前来过家里几次，但次数很少，只要姐姐回来他就一定会跟着回来，可是姐姐也没回家过几次。

　　李庄打理好土里的杂草，坐在地上，仰头静静地看着这颗长得很好的树。意识到有人靠近，这才回过神来，转向林伊。

　　在看到林伊的那一瞬间，李庄愣住了，支支吾吾，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伊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她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姐姐住的地方，但是姐姐怎么可能住在这穷酸的地方？甚至还不如老家住的地方。

　　“姐夫。”最后还是林伊率先打破沉默，问道：“姐姐呢？”

　　“啊……”李庄支支吾吾，话都说不清楚，挠着后脑勺不敢直视林伊的眼睛，只道哦：“她……出远门了。”

　　“啊？那什么时候才回来？”

　　没等李庄继续说下去，林伊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见李庄有意地挡着自己，她便绕过李庄，想看看李庄到底在隐瞒些什么，若是李庄敢对姐姐不好，她一定要让李庄好看！

　　绕过去，只发现在树旁边，有一方矮矮的坟墓。

　　甚至还能看到上面的名字。但是在林伊的角度，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笔划，刚想凑近些，却又被李庄的身躯挡住。

　　越是不让她看，就更加说明了有问题。

　　林伊恼怒，一把推开李庄，奔跑到墓碑前，李庄拉也拉不住。

　　林伊直接在坟墓面前跪了下来，膝盖就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深深地陷在泥里，李庄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是呆站在原地，事已至此，他就算是有心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为什么？”林伊质问：“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还给我写信的吗……”

　　她猛然想起并不是才写过信。

　　话说到一半，林伊便说不下去了，“所以姐姐那么久没给我来信，是因为……”

　　李庄闭上眼，自从接到林羽的噩耗以来，他便知道自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已经组织了无数次的语言今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不是的……”

　　他仰头望着树，眼神颇为怀念：“其实这棵树，是在她离开之前我们两个一起种下的。世事难料，没想到那竟然是见她的最后一面。她这一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娘，整天连轴转，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留下我们的吃穿用度，剩下的全部寄回到老家给娘治病，给妹妹买衣服，但是她总是不把这些说给你们听，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她是家中的大姐，这些责任是理应承担的，她不想自己的娘亲和妹妹都过苦日子。便一直瞒着，说自己的家人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我尊重她的选择。”

　　李庄说得很缓慢，似乎是在品尝陈年的佳酿，他静静地回忆着妻子曾经还在的日子。

　　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虽日子过得清贫，却也是快乐充实，李庄说，他这一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娶林羽为妻，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带林羽回家。林羽牵挂家人，在她走后，李庄便继承妻子的遗志，为家里人去信，若是妻子在天有灵，她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家人会为自己黯然神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但他也坚持不住了。

　　于是想停下歇一会儿。

　　没想到林伊自己找了过来。

　　既然找了过来，那就没必要再继续瞒着了，将真相说出来，心中仿佛一块大石头瞬间便落地了。

　　林伊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不断重复着想对姐姐说的话，那打了一遍一遍的草稿，现在彻底成了废案，林伊不甘心，跪在林羽的墓前，强忍着哭腔，说道：“姐姐，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我来见你了，谁叫你不给我写信……知道吗，娘已经不在了，她在最后也在等着你回家，你不回来，她就一直不闭眼……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

　　再怎么抱怨，也只是自欺欺人。林伊将头重重地磕在墓上，送姐姐最后一程，泣不成声。

　　李庄扶起林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无论是你姐姐还是我，好像都没说过我们住在这儿。”

　　林伊啜泣着，抹了一把泪水，将自己如何找打锦玉楼，如何让厌雪帮忙找到这里。

　　李庄听到厌雪的名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到底是在哪里，他也记不得。

　　等安抚好林伊，她不想在这儿多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人——母亲和姐姐都不在了，留她一人孤独地留在世上，今后的日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必须得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带着姐姐和母亲的愿望，好好地活下去。

　　李庄呆呆地站在林羽的墓前，轻轻抚摸着石碑，没注意到在林伊离开后，身后多出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男子身穿一袭青衫，肩头披着一白色绒毛大氅，气度不凡，怀中抱着一只雪貂，时不时会从他的臂弯中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打量这个世界。

　　“你是谁？”李庄警惕起来，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自己也从来没招惹过这等人上人，如此气宇轩昂的人，怎么会大驾光临自己的小茅草屋？

　　男子慵懒地抚摸着雪貂的小脑袋，目光全在雪貂身上，“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在下只是来提醒阁下一件事的。”

　　“提醒？什么事？”

　　“阁下可熟悉‘厌雪’这个名字？”

　　李庄手一抖，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最近总是频繁地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叫作厌雪的，到底是什么人？

　　好像看出来李庄的诧异，男子轻轻笑了一声，“无需诧异，若阁下当真与那魔头没有任何关系，在下也便不会来这里特地来找你了。”

　　“魔头？”李庄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就是那个在五年前被七殿下诛杀的魔头百里厌雪？那个百里家的家主？可我不认识她啊，而且都已经死了有五年了，能有什么关系……”

　　男子抿唇轻笑，“阁下再好好想想，此前令妹对你说了什么？她是因为什么才找到这里来的？”

　　他循循善诱，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李庄浑身一颤，宛若被雷劈了一般，一阵恶寒从脚底涌上心头，细思极恐。

　　男子对李庄的反应十分满意，还特地好心提醒了一句：“世人都道那魔头已经被焚烧至死，可那毕竟是魔头，狡猾得很，竟骗了世人整整五年，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不得你们这些老实人被欺骗。而且——林羽是唯一丢了性命的人，那魔头，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妻子丧命，虽然七殿下救了其他人，但始终没来得及救你的妻子。”

　　那一瞬间，李庄就像是掉进了深渊，手脚冰凉，仿佛看见自己的妻子在魔头的手中拼死挣扎苦苦求救，但魔头却一直无动于衷，直至自己的妻子在她手中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