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吾绘卷]晦世双殊》谋某

45、血海凝冰

　　叶献泽的体内，与祈星延渡换了郁毒。

　　这也算半个伤病之身，所以向前的步子并不迅疾。李芷芸很快就跟上来了。

　　李芷芸还是选择了开口，觉得这次是个绝好的时机，来探听叶献泽的态度：“献泽师兄。方才……莲妪提到了莫与笙呢！”

　　叶献泽回应自然：“嗯，我听到了。”

　　没有多余的话了？

　　李芷芸再问，并不放弃：“怎么你刚刚拦我，不让我再问问她‘莫与笙的消息’呢？”

　　叶献泽轻扬淡笑，像是直面回答，却实际上在言语其他：“里头星延正卧床病着呢，我们怎么好问别的事物呢？现下——应该全心全意照料失心人才是。”

　　“真不是介意？”李芷芸恐怕想要在叶献泽脸上盯出个洞来，判断后者是不是在说谎。

　　叶献泽笑着摇头。

　　这些年来，莫与笙走了却连个书信也无。

　　原富来一边跑着商，一边收集着传闻。可是原富来所及之地太过局域，只略略在贼人营寨得到过确切消息。之后，莫与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行踪。

　　叶献泽不信邪。又私底下拜托过原富来，让他去一趟云滇大理，再问问看？结果同样是杳无音讯。

　　李芷芸打着哈哈，开玩笑，说：“至少，莫与笙没真去蛊毒遍地的地方。”

　　叶献泽也只能依着李芷芸的说法，宽慰内心的忧虑。

　　事情约莫在一年前发生了变化，那是太吾牧羊最近一次来百花谷的时候。太吾传人来了，也带来了一个关于莫与笙的消息。

　　“献泽。你那位莫小师弟，在北方可是混得风声水起呢！”南北路遥，讯息迟缓是常有的事。

　　“哦？”叶献泽难掩饰急切。

　　太吾牧羊没有绕圈子，也没有美化虚饰：“他在北方占了个‘恶人谷’，听说也在救病治人。”

　　叶献泽连问其他。

　　太吾传人却摆手，回避深谈：“我只听闻到这么许多，别的再不清楚。”

　　叶献泽知道消息之后没多久，百花谷中众人也各自从别处听闻到了这些。众子弟开始闲时，在食窖酒楼里窝聚，议论“前百花子弟”莫与笙的传闻种种劣迹。

　　“怎么能把恶徒聚合在一块呢？这莫与笙想做什么？”

　　“恶人谷？这莫与笙还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怎么就不能和叶鹿裳使学学呢？尽整些与寻常人相背逆的事情。”

　　好像那一次，是叶献泽第一次对谷内的流言介意发声。他恰巧也去到食窖酒楼取吃食，听到了众人在议论。于是那时候，重重将手掌在木桌上一拍，虽是柔声却是厉语：“莫与笙无论如今做了什么，他过去总归在百花谷里留待过。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你们休要继续在人后嚼舌根。若是硬要学外人风言风语传胡话，不如也请辞了去，百花谷纳不下你们！”

　　众子弟闻言羞惭，通通噤声，今后谷中再不有关于莫与笙的流言。

　　彻底没了消息之后，叶献泽一股脑地，陷进了救治失心人的任务当中，鞠躬尽瘁、劳心劳力。

　　眼前李芷芸的手在晃晃摆动，叶献泽收回游走出离的神识，放下回忆、回到现实中来。

　　“一提到莫与笙你就出神，果然还是在意的是不是？”李芷芸知道他们过去哥俩好，说着就打算折回病坊里，去问清楚莲妪。

　　叶献泽不由分说拉住李芷芸：“你当下该做的，是去绣楼取几套衣裳给莲妪和祈星延。”

　　声音坚定，不容置疑。是叶献泽成为鹿裳使之后，这几年指示子弟而训练出的威严。

　　李芷芸心道“也是”。看莲妪那一身连帽斗篷破陋带泥、不能避寒，最急迫该做的还是照料失心人和其家属。

　　至于莫与笙的事情，反正日子长着，不着急探听不到。

　　看着李芷芸匆匆朝绣楼奔去了，叶献泽却还不敢松懈僵持的神经。被拖延了这么许久时间，体内与祈星延渡换的郁毒开始衍生。而衍生出的寒毒，开始一点点麻痹叶献泽的面部。

　　得立即回到自个儿的屋子里，自行诊治一番才是上策。

　　叶献泽所住的地方，还是曾经与莫与笙同宿的那一方小院。本来晋升成鹿裳使了，是能有归属于自己的起名院子的，但是叶献泽婉拒了易地而居。仍旧选择了住在那里，屋子内也仍旧是两人间的制式。

　　百花谷的子弟为了寻呼方便，就给这个地方起作“独音亭”。

　　绕过屏障的竹林，见到宛轻思在门口等着叶献泽回来。

　　宛轻思没有擅自进到院屋里头去，也不知大冬天的，在外头候了多久。叶献泽一看到那人影，也顾不上快走会不会激促毒素流转，三步两步去到宛轻思身边。

　　“不急，慢些。”宛轻思体恤儿子日夜操劳，所以语气里自然带着三分呵护。叶吟又是个忽略叶献泽的笨钝严父，所以这份偏爱自然在无人时候就更多流露几分。

　　叶献泽苍白的面上挂笑：“娘怎么来了？”没有旁人在，叶献泽不叫宛轻思“妙平师父”。

　　宛轻思没立即诉清来意，她敏锐观察到叶献泽面色异常，肃穆问询：“又渡换真气了？”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宛轻思，叶献泽垂头不答。

　　宛轻思这下才推开院屋门，领着叶献泽走进：“世人都道‘百花谷能救治失心人四、五分’，却不知道其中代价是要活人作桥，生生转嫁、渡换体内毒素。”

　　拉着叶献泽在床榻上坐下。叶献泽也知道解毒事急，所以不拖沓盘腿而坐。

　　宛轻思取了银针，在一旁辅助叶献泽，将银针刺在了膝前腿侧血海穴处。

　　叶献泽吐纳缓缓。气海向四肢游走的真气，在归回时候收束了所有的郁毒、寒毒。

　　叶献泽只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就将毒素全然重新汇聚在了气海丹田的地方。面上的麻痹和寒气渐渐褪去，只留在气海处有点点凝冰的错觉。

　　这是百花谷二品的秘传绝技“血海凝冰术”。

　　“血海凝冰术”能够将周身毒素引入气海，而不仅仅是化解这么简单。毒素稀释凝结成冰之后，反过头能护卫诸脉，是比“阴阳脉逆转”还更为玄奇的转化绝学。

　　叶献泽气海生寒，却费力颇多。犹如坠入冰火两重天一般，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炽汗。

　　宛轻思在一侧用湿帕擦拭。

　　当初，叶献泽为了得到辛骨玉的首肯建造病坊，恳求着宛轻思给她翻阅整个百花谷的功法秘籍。他想从诸多百花谷的功法当中，寻找到能够拯救、缓解失心人发狂的途径方法。

　　莫与笙不相信百花谷能有救治的法子。叶献泽偏生堵了口恶气，不信邪，转头立志自个儿也寻自己的道路。

　　刚开始宛轻思并不同意，托辞是“只有妙手阶级以上的师父们，才能去藏书阁”。那时候叶献泽还只是玉匣子弟，没有这样的权利。

　　破天荒地，叶献泽背着叶吟朝宛轻思恳求，说莫礼骞能够给莫与笙开后门，所以也希望宛轻思给自己破一回例。

　　提谁不好，偏生提了莫礼骞。

　　宛轻思面色微恸，最终点头。

　　然后，叶献泽就锁自己在藏书阁里呆了整整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叶吟妙怒杵在藏书阁门口日骂夜劝，叶献泽就是不出来。

　　宛轻思也觉得自己做得过火了。

　　而就在辛骨玉出手干预之前，终于被叶献泽找到了记载功法用途的古籍；终于被他发现了“血海凝冰术”的他用。

　　辛骨玉摆摆手，本来去藏经阁罚人的，变成了去藏经阁夸人。叶吟妙怒也只得服气。

　　叶献泽的天资不算很好，即使发现了“血海凝冰术”，也花了极多时日才修炼得成。四妙手师父把他当作了授课时候最好的范例，教导子弟们多多勤学、多多苦练。子弟们也以叶献泽玉匣得晋鹿裳使为荣为傲。熟人见面昵称“献泽”，不熟的人见面敬称“叶鹿裳使”。

　　再次吐息，气海周身恢复如常。叶献泽重新睁开疲累的双目。

　　宛轻思这才趁叶献泽恢复，一点一点透漏想说的话：“献泽。这三年真是辛苦你了。”

　　叶献泽又笑，只是对着宛轻思，他笑得更无拘束：“娘这哪儿的话，百花谷上上下下哪儿有不辛苦的子弟和师父呢？”

　　“你忙完手上负责看护的失心人，便出谷去，去别的州镇走走吧！”见叶献泽没听明白，宛轻思直接把话语挑明。

　　叶献泽正接过湿帕抹额呢，听着宛轻思这句像是赶人的话语愣怔。

　　“这也是叶吟的意思。”宛轻思眼神飘忽，“哪有鹿裳使不曾出谷去游历的道理，去哪儿都是治病救人，别困在了一方百花谷里。想看海啊就看、想见什么人就见，别太多负累。”

　　叶献泽有些茫然，但是明白了宛轻思的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无意识地去看腰间别着的竹笛。

　　“可是失心人需要被即使管束救治。”叶献泽在挣扎，理智和规律让他快遗忘了自在的生活。

　　宛轻思作轻松状开导：“百花谷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鹿裳使。即使其他的掌匣人、鹿裳使暂且没回来，还有我们四妙手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