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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体恤劝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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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宛轻思这般措辞,叶献泽惶急解释:“我不是不信任妙手师父们。这不是,‘他们’还没归谷嘛,就让我再干一阵。”
宛轻思好气又好笑:“一阵又一阵,你当我不知道是你在推延?去年你也是这样说的。”
叶献泽什么都老实,唯有这件事情上来来回回借口多。
想起来病坊里确乎急缺人手了,叶献泽朝宛轻思问起:“‘他们’出谷外这般许久,能联系得上吗?”
“他们”指的是,百花谷里其余的掌匣人和鹿裳使。除了叶吟和已故的莫礼骞,掌匣人还有两位;鹿裳使除了叶献泽,还有三位。
这些人,来去无影踪。有时归谷了,连辛骨玉都不知道。更别提叶献泽,他压根没见过。
没见过的其余掌匣人鹿裳使们,只听闻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好几年前,广东闹瘟疫、云南起虫灾,都是他们去协助诊治伤患的。
“叶吟自有他的办法联系,你别担心那么多。小心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少白头!”宛轻思拿儿子取乐。
叶献泽用笑意敛藏心事。瞒着宛轻思,其实早上刚剪去两根半灰半白的糅色须发。
叶吟和宛轻思仍用看待小孩子般的态度待他,而实际上这么多年,叶献泽也渐渐学会了善意的隐瞒轻骗。
看叶献泽不接话,以为是他不以为意,宛轻思又郑重其事:“你该知道功法极耗气力,尤其是高阶的功法。”
二品的“血海凝冰术”,连宛轻思如此老道的妙手师父一回操运之后,都要歇息好几个时辰,别提叶献泽这样的生手。
叶献泽乖乖听训。
“我不是在斥责你,献泽。”宛轻思轻谓,“我常同你说的,‘医人先医己’。你记到哪里去了?”
知道宛轻思是在关心他,叶献泽并不觉得不耐烦。
宛轻思看叶献泽不反驳不反抗的样子颇感无奈,开始有些怀念莫与笙那个混世魔王在的时候。那时,叶献泽跟着莫与笙,虽然一起闯祸,但尽是活力用不尽的样子。
现在?
眉目从尖儿到梢,都挂着疲惫。
宛轻思没想耽碍叶献泽休息,拉开门来临走的时候,不忘记再叮嘱:“失心人救治,不可急于一时。听娘的话,就外出谷去走一遭,从长计议。”
叶献泽半应声、半敷衍:“我知我知。等救完手上这一例病人,我就外出游历去。”
似乎他还是没有将体恤的话放在心里,宛轻思没别的法子,只得暗自筹谋改日让别的人来继续相劝。
于是,三两日之后,叶献泽通过子弟报讯,被正式地“请”到了辛骨玉的厢院。
叶献泽见报讯的子弟神色正经,连忙问是出了什么急事?
报讯子弟口风严谨得很,愣是一个字都没透露。甚至反客为主,连叶献泽更衣的时间都没给,急急地催叶献泽快去。
叶献泽以为是天大的事呢,也跟着不苟言笑。直到到了辛骨玉的院子,看见叶吟和宛轻思也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把事物想得过于严重了。
三人肩上覆了层薄雪,想必在叶献泽来之前,就正商议着什么事。
见叶献泽进了院子,宛轻思轻踩挨在身边的叶吟的白靴。
叶吟吃痛,但忍着不做面色异常,对叶献泽单手招唤:“献泽,来!”
叶献泽依言过去,仿佛有片刻间错觉谷主辛骨玉在憋笑?
但是叶献泽不敢松懈堂皇,因为是叶吟先开的口。他做好了被狗血淋头一顿痛骂的准备。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叶吟出口的却是难得的赞许:“你做的很好!”
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具体在说哪一件事?叶献泽有些恍惚愣怔,上回听见叶吟对他说的好话,似乎还是三年前的事。
宛轻思瞪一眼叶吟,后者磕磕巴巴又补:“一直都是,做得很好。我……很欣慰。”
先不管今个儿是吹什么风,听了这样的话,叶献泽时隔很久,终于又一次从叶吟处觉得欣悦。面上不自觉莞尔,即使他仍旧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是如此在乎叶吟对他的评判。
辛骨玉在一侧也搭话:“献泽,有一点你做的不够……”
听到了这一句,叶献泽立刻收束了笑意,规规矩矩低头,一幅好子弟聆训的模样。
宛轻思比叶吟叶献泽还要疑惑,这和方才商议好的话不一样啊?欲言又止。
“不够灵通,见识也不够。”辛骨玉措辞很犀利,没留情。
叶献泽记在心里,嘴上回答:“是。”
宛轻思着急,怕叶献泽误会,事情方向走偏,赶紧补上后一句话:“所以要出去涨涨眼见。”
“对、对,出去。”辛骨玉“批评”叶献泽,态度却反而和蔼了。
叶献泽抬头去看叶吟,想在等叶吟的态度。
叶吟下意识又板脸:“看我作甚?听话!”
于是,合理地,某人的白靴又被重重地踩了一脚。靴帮子上染上了本是绣鞋底的尘印。
叶献泽终于明白了,才悟到,这合着是宛轻思叫来叶吟辛骨玉,三人演的一出戏呢!
耳边且留心听,叶献泽这下也故作肃穆,其实心下为众人关怀于他,很是暗自开怀:“谷主、叶掌匣、妙平师父教训得是。”
乍一听称呼又变,众人紧张叶献泽一根筋错解。辛骨玉摆出架子“下令”:“你得休……你得出谷去了!”
说罢看看宛轻思,眼神询问自己说的对否?宛轻思回个重重的阖目。
叶献泽又不是傻子。但是长辈们把他真当作不懂得休息的傻子了。
“我知了,我知了。”叶献泽也做让步,只是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坚持,“我等手上的这个病人好转了,就出谷去。”
没有人知道叶献泽这回说的话,是托辞、还是走心。因为他实在应承得太多次,也太多次应承之后,又回身到病坊里照顾下一个、又下一个失心人。
霜雪雾凇又间或降了几次,日子推到临近除夕。
本来广南是不下雪的,只因为白鹿泽百花谷地势山高谷深,所以也能偶然蹭得到几次北方才有的冬景。
谷里就只有食窖酒楼在忙着过春节的事,所以百花子弟们闲时为了多一份节气,都会往这儿凑。
叶献泽除了病坊,是不去人太多的地方的。
只有李芷芸知道歇息时候该去哪里找他。
李芷芸恼火地扒拉开寄生于树上、这几年长势愈盛的碍眼藤条挂叶,好不容易探路到后山。
叶献泽正在平台陡崖边坐着,与五色瀑相伴。
远处,悬日在重重厚云之后,让人瞧不见、看之朦胧。
“以前来这里是要找莫与笙的。现在变成了找你!你们哥俩的爱好还真像!”李芷芸的新衣裳又被藤条挂叶擦得带了灰。
叶献泽刚想吹曲。后一秒见李芷芸来了,又把“长相忆”收回腰间别好。
“什么事呢?”叶献泽看到李芷芸的衣裳上,添了几朵淡色的花绣,怪好看的。
李芷芸没着急回答。好生打量了叶献泽一番,瞅他心情不错,才卖关子咳嗽。
叶献泽不像莫与笙那样会心焦。李芷芸卖关子,他也静静等。
不上当的人没趣味,李芷芸失了乐子,一板一眼口述:“我向莲妪打听了。”
“怎么去干扰人家?快除夕春节,小乙给莲妪她们添送食粮了吗?”叶献泽刚开始以为是正事。
“都办妥啦!”李芷芸不敢走到陡崖边去,原地插着腰,“把菩萨心放进肚子里罢!”
不是关于莲妪祈星延的正事。那就只剩下,莫与笙的事。
显然叶献泽也想到了,手搭上“长相忆”。可惜这个角度,被长得旺盛的草叶遮挡,李芷芸看不见他腰间的笛子、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
李芷芸还在自以为冒险地试探呢:“莫与笙,现在好像是个恶人头子了。”
叶献泽一瞬时偏头皱眉。
“是真的。莲妪说,北边的人叫他‘摩罗尊主’。”
真奇怪,明明以往只是害怕莫与笙。今日,李芷芸却连叶献泽的反应都害怕。
连声继续:“莲妪很担心、挂念家人,和我说了好几次想他们。”
“祈星延的病势如何?”叶献泽像是没有听到刚刚对莫与笙的闲话?李芷芸暗自奇异腹诽。
“好转多了。经你几次诊治之后,体内郁毒消弭尽了。只是唤她名字的时候仍旧懵懵,时而发狠,还得茵陈点了穴位才能入睡。”话题又撤回正事。
“那就去吧。”
“去?去哪?”李芷芸被叶献泽跳脱的回应弄得稀里糊涂。
叶献泽从陡崖边起身,拍了拍裘衣上不小心粘上的杂草:“带她们,去找祈伯和祈兴胜。”
李芷芸失声:“你决定要出谷了?”
一直在广南,不出远门的叶鹿裳使终于要出谷了?
叶献泽无奈笑笑,也像是终于选择顺势卸下了一点点包袱:“对!你要是愿意,也同我一块出远门去吧。我一个人,可能照料不来莲妪和祈星延。需要帮手。”
“还我们一块?”李芷芸恨不得当下跑去告诉宛轻思——叶献泽这个呆木的陀螺,终于舍得休息了。
别人巴不得休息,叶献泽巴不得再忙碌。
现在终于停了。
叶献泽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略略不解。不过,还是重申似的点头。
“是——对!我们去找那传闻中的‘摩罗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