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缝嘴新娘（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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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青棠嘴唇有些干裂，她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罗家娘子死在轿子里，已经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才等来能替她伸冤报仇的大人，期间凶手完全有机会把凶器处理掉。
天空传来一声长长的鹰叫，一只体型矫健的海东青迅速而勇猛地从天而降，一双玉爪稳稳地落在了凤阮的臂膀上，纯白的毛色油亮水滑，小脑袋不停地往凤阮身上蹭。
嗯？
凤阮张开修长的五指，海东青便往他掌心轻轻一啄，落下一根小小的花枝。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根花枝，凤阮低头嗅了嗅后，确定道：“是蒋家。”他五指收拢，“木质坚实、花纹漂亮、有香味，五年前天子曾赐予蒋家一棵黄花梨树，整个京中，恐怕只有蒋家能担得起这副名誉了。”
只是……从未听说过蒋家人去世的消息，那么是谁、又为何要买一位女子回去冥婚。
眼前的线索似乎一下子断了。
罗家娘子已死半路，蒋家等不到新娘的到来，恐怕还会继续花钱去买下一位新娘。
那又是一位要惨死于封建礼教之下的无辜女子。
“大人，我来假扮新娘。”许青棠声线异常坚定，“我替她们去冥婚。”
凤阮正要放走海东青，听到许青棠的话后顿了一顿，随后强硬有力拒绝道：“不可冒险。”
但紧接着一道更铿金戛玉的声音响彻在耳际：“罗家娘子死在了愚昧无知的封建教条下，有一个她，就有千千万万个她，如果下一个是我呢？我没有亲人，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但是她们呢？下一位会是谁的亲人，又是谁的女儿？”
凤阮紧紧地盯着许青棠的眼睛，一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又无力地闭了起来。
许青棠的视线穿过空气，仿佛再次看到了梦般的雨夜。天像裂开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一人拿着修长的偃月刀潜入了轿子，一手捂着罗家娘子的嘴鼻，而罗家娘子在昏迷中半醒过来，发疯似的用软绵的手脚抗争，换来的确实更加惨烈的酷刑——手脚全被钉死在轿子上，凄厉的惨叫传遍千山万壑，最后被淹没在暴雨中。
而后凶手高高举起利刃——
“大人，我想救她们！”许青棠目怔口呆地站在原地，声音带着几分嘶哑道，“不是谁都可以在亲人的庇护下平安长大的，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没有这份幸运，她们靠不了别人，更是抵抗不了这种封建势力，如今我既然能尽我的一份绵薄之力，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送死。”
凤阮快步上前，轻轻握着了许青棠的肩膀，“好。”
许青棠被安排在一间极其清净的屋子里，凤阮差人从外头请来了一位年轻姑娘，这位姑娘眼力见特好，对于地上放着的纸糊品，凤冠霞帔上的白色圈花，一概当作看不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一双嘴巴闭得极其严实，一双巧手极快地在许青棠脸上游走，很快，许青棠便被收拾妥当了。
许青棠宫腰纤细，上身内穿红绢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地锁,胸戴一朵纸圈大白花，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冥币袋,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
她头戴凤冠,红盖头此刻掀起，露出一张两颊融融，双目晶晶的脸来，“大人，准备好了。”
模样身段姣好，只是配上穿着，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好。”早已在外头等候的凤阮把手下一部分的锦衣卫拨出，乔装打扮成普通家丁，罗家娘子当初坐的那顶轿子已经不能用了，凤阮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顶相似的软轿，“可以出发了。”
许青棠上了轿子，才发现里头的装饰十分用心，比罗家娘子的那顶奢华，却又低调，所用材料均为上乘，紫色珠帘从矫顶一泻流下，耀眼的红色纹路布满整个轿身。
轿内的小桌上放满了吃食，又是一桌春菜，许青棠真好奇凤阮是不是随身带着一位厨师，主食是用长江刀鱼一同做的荠菜鱼肉馄饨，配菜是鲜嫩的清炒枸杞头、脆嫩清香的油焖春笋、葫芦鸡，配有饭后甜点龙井酥、羊乳酥、还有一盘饭后水果宣化牛奶葡萄。
对于许青棠一人食的话，分量刚刚好。
许青棠酒足饭饱后便在轿子中昏睡了起来，期间只有凤阮进来了一次，送来了新鲜牛乳以及洗干净的雪白大氅。
锦衣卫不同于蒋家军，更可况有要务在身，路程赶的更是快了足足一日。
今晚夜色不错，他们此时已经到达了蒋家——的偏门。
这是许青棠特地吩咐过的，冥婚有国家法律条文明令禁止这种肮脏事情，即便私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蒋家这种有门有面的人家，万万是不能把这事搬上台面与天子作对的。
为了不引起怀疑，许青棠猜测蒋家人此前也肯定吩咐过才对，她便打算冒险试探，还真让她试对了。
许青棠微微掀开窗帘，只见一位管家打扮的老人带了两名一大一小的仆从迎了前来，老人长得肥头猪耳的，下巴挤出了三层，最外头那层的下巴倒是尖尖的，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那双眼睛更是快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一条缝了，他笑眯眯地上前来对着两旁的锦衣卫道，“快请新娘子入门。”
亏他说得出口，入的哪门子们，偏门还是鬼门？许青棠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旁的凤阮微微眯嘴笑了一笑，脸上像是绽开了光华般，许青棠嘟囔着嘴别过了身子。
凤阮与蒋家人打过不少交道，未免被认出，他干脆直接坐进了轿子里头，和许青棠一起进去罢了。
一路走去，院子里灯火通明，管家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正前方是一堵筑在花圃的白墙，约两米高，上覆红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大门，里面有一方小院落，琴音和着诡异的曲声隐约传来。
许青棠越看越疑惑，这是寻常官家的做派没错，可不是迎娶新娘子么？即便是冥婚，也该见到张灯彩街的婚礼场景才是。
轿子还在动，外头人的脚步还未停下，许青棠不敢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凤阮，难道不是蒋家人娶亲？
凤阮竖起一根食指，放在了嘴边，示意许青棠稍安勿躁。
果然，许青棠很快地便看见了她想看的场景。
原来这一处地方别有洞天，管家绕过一方堵筑在水面上的墙后，眼前居然出现了一座不输于整座蒋家府邸的庭院。
装修极其奢华，却不落富丽俗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石铺路，藤萝绕树，大大小小的阁楼错落有致，水面上漂浮着江南水乡般淡淡柔柔的雾霭，远远望去便见屋顶的琉璃瓦在无数灯火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绚烂的光芒，朱红大门透着古韵，白玉阶上站满了那用纸扎成的人偶，个个头戴草帽，风吹动着它们脸上那张画满诡异花纹的符纸，每一个人偶都似在风里低吟。
正门五间，上面画的全是与符纸相同的花纹，两侧有一副大大的对联，均写着泉下好合，那门栏窗砌，皆是细雕鬼司仪，朱粉涂饰，青口獠牙，一色水魔群墙，下面阎王台矶坐镇。
管家带领着他们进入了室内，里面挂满的红色的粗长喜绸，第一内室外站着一对童男童女，皆为纸扎，脸上的五官给刻画了出来，脸颊脸庞像红鸡蛋的红坨坨地糊了一圈。
大小仆从为许青棠一行人拉开了垂到了地上的大红绸。
第二内室，便立着一个大大的石像，是鬼司仪，旧时人冥婚，女方都要特地拜访鬼司仪一趟，以求得泉下好合的祝福。
“新娘子请报上名来——”管家尖锐的声音响起。
许青棠不寒而栗，指甲狠狠地插进去了手掌心中，凤阮在一旁扶着她的手臂，轻轻点了点头，嘴唇示意：“我在。”
要不是凤阮在旁边，像根定海神针似的，不然许青棠估计自己得吓晕过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罗家娘子——罗翠翠。”
得亏提前把楚婆该有的信息都套了出来，不然得完蛋了。
管家在外头吐了几口水后，许青棠便被抬到了第三内室。
第三内室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同样的，室内站着的皆是满满当当的纸扎人偶，只是它们都被套上了大红囍服。
密密麻麻地大红色服，看得人胆战心惊。
许青棠额头的冷汗终于流了下来，这可真他吗的恐怖。
她路过一个个人偶，便细细观察着人偶脸上的符咒，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看到了其中用草扎的人偶，且脸上没有贴符！
她正想叫凤阮看过来的时候，这位草扎人慢慢地转过了身，一张草刻成的五官在许青棠眼前慢慢放大，！
许青棠整个人宛若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地，在她被吓得失了魂正要发声之际，却被拥入一个宽阔且温暖的怀抱，“别怕，我会一直留意着你。”
许青棠看着那双明亮湛澈的双眼，心底里那道坚硬的躯壳正在一点点地瓦解，只听凤阮沉吟半刻道：“只是，以后别再说那句话了，你死了，也是有人会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缝嘴新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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