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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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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节日一过,赵立甫欲启程去往河南府,不料早朝上节外生枝。
日头初升,大臣均已在大殿内站好等候官家落座。
赵云苓入殿前与孙景同四目相对,而后神情微变,只因对方面容凝重,没有平日轻松。
“有本启奏,无本卷帘退朝!”待内侍说完,赵立甫举笏走出言明:“陛下,臣有事起奏。”
官家知他所谓何事,扬声道:“说。”
“近年来人牙子猖獗,臣如今已探得虚实,望陛下准臣去嵩县一行。”
话音落下,官家沉思,眸光扫过左侧群臣中始终手持象笏静立之人。
“此事是好,若能抓到人牙子,也能叫百姓安心。”然而下一刻官家话锋突转,“可朕欲让你去济州一趟,有要事。至于嵩县一行……不如交给令郎。”
他说完看向赵云苓,“赵卿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赵云苓举笏站于父亲身旁稍后的位子回道:“臣无异议。”
“陛下。”孙景同从右侧出来自荐,“赵大人对嵩县人牙子一案了解甚少,不若让臣随她一同前往,路上也好与她讲清来龙去脉。”
句句在理叫人挑不出错,官家扣下赵立甫已是意外之举,自然不会再难为赵云苓,当即应允。
退朝,百官陆续走出大殿。
孙景同见赵云苓神色平平,说出他所知的情况:“应天府济州那边百姓集体突发癔症,官家交予旁人不放心,所以才指派世伯。”
“或许是天意。”赵云苓步调不疾不徐,硬幞头两脚纹丝不动。
孙景同知她何意,眉宇添染忧色:“云苓,若是到了嵩县,倘若真的遇到……”
当年不少人牙子将劫去的孩童按在身边谋利,要是赵川连也被如此,兴许有机会找到,就是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那便是万幸。”赵云苓莞尔,“我也能卸下担子了。”
孙景同侧目,沉默半晌道:“你放心,此次去嵩县,我定保你周全。”
“我信。”这人八年前能接她回家,八年后亦会如此。
本该启程的人临时换了,赵家上下皆是忧心。
自从赵云苓失而复得,众人便不敢让她远行,如今被派去河南府嵩县,生怕出什么事。
一听明日便动身,赵老太太直接让长媳备车去寺里求符,保孙儿无事。赵云苓劝不住,由着她们去了。
此去时限最多一个月,若说让她最记挂的,恐怕还是现在憋闷在屋里的人。
“姑娘,别哭了,姑爷也是皇命难违。等姑爷回来就又能陪着姑娘了。”拂冬瞧着从知道姑爷要出远门就红了眼眶的姑娘,劝了好半天也不见好转。
杨舒窈哪里是哭这件事,挥手赶她出去。
房门开了又合,拂冬见姑爷守在门外,垂首行礼。
“你去厨房做点小食,我去看看她。”赵云苓温声交代,继而轻轻推开房门进去。
“都说了别进来了!”
“我也不成?”
熟悉声音响起,杨舒窈猛地抬头看去,瘪嘴哭得更凶。
赵云苓紧忙蹲在床前从她手中抽出帕子替她擦拭,嗓音柔下安抚:“怎的更凶了,再哭眼睛该疼了。”
“赵云苓!”杨舒窈抽噎道,“我是嫁给的你。”
赵云苓闻言一怔,眼眶莫名温热,而后低语:“你是嫁给的赵川连。”
这回轮到杨舒窈愣住,转而破涕为笑,尽是嘲讽。
“舒窈。”赵云苓柔声叫她,杨舒窈暂且止住哭意看过去。
“我知你怕什么,这次去,能否找到他还两说。找不到的话大家只会失望一阵,找到了,于所有人都是好事。”
“可于我不是。”杨舒窈素来伶牙俐齿,半分委屈也不愿受。
赵云苓心知对她不公,指尖捏住帕子细细擦去杨舒窈脸上泪痕承诺:“你放心,我往后无论是何身份,都不会慢待你。”
说到底,杨舒窈也不知自己怎的就难过成这般。
许是怕找回真正的赵川连后她不能习惯,又或是换了身份,便没人再能允她无忧无虑。
房内偶尔传来抽泣声,杨舒窈俯身环住赵云苓脖颈,略有凉意的脸颊抵在这人耳边悄声:“赵云苓,若你真的是赵川连该多好。”
她声音太小,即便两人如此贴近也听不清。赵云苓只当她是哭累了,抬手轻抚她的背,眸中若明若暗。
待安抚好杨舒窈,赵云苓去到府衙将近期事宜告知开封府尹,也就是当朝太子。
太子定睛看她,不禁晃神惋言:“若不是被此事耽搁,恐怕你我早已非君臣相称。”
“是舍妹福浅,与殿下无缘。”赵云苓拱手行礼后借故回府。
五年前官家欲为太子纳太子妃,奈何被太子婉拒,说是心悦之人不知下落,心头难过。
明眼人听出其中意思,背地里纷纷议论赵立甫成了官家心腹,差些做了太子的岳丈。
而今五年过去,就算太子再有心拖延,官家怕是也不愿了。
天冬像是在大门等候多时,见自家大人回来,忙上前说:“大人,阿郎找您去书房。”
“我知道了。”赵云苓走去书房叩门进去,“父亲,您找我。”
赵立甫沉色叮嘱:“嵩县此行或许有危险,孙二郎教你那些都要记住,若他不在身侧,也好防身。”
“我会谨记,请父亲放心。”赵云苓颔首,之后不知怎的突然问,“父亲,如若此去找到哥哥,该如何。”
“自然是要带他回来!”赵立甫脱口而出。
赵云苓闻言垂眸,半晌才出声:“父亲要没别的事,我先去收拾行李。”
“去吧,多带些盘缠,别苦了自己。”
“是。”
离开令人难熬的地方,赵云苓抬头望着天不语,心里既盼能有兄长下落,又恐得到噩耗。
酉时,众人吃饱后赵老太太带赵云苓到屋里拿出平安符。
“你平日带在身上,遇着什么险事莫要首当其冲。”
“孙儿知道了,祖母放心。”赵云苓收下,赵老太太瞧着她喃喃自语:“但愿能找到苓儿那丫头,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苦。”
“孙儿会认真寻的。”
入耳的话揪得徐蕙心疼,她看着自己女儿,想倘若真的寻回儿子,幸事过后便都是麻烦。
要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将二者身份重新归位,怕是难上加难。
入夜,两人躺在床上。杨舒窈心绪安定下来,她侧身看向好似熟睡的人,小声询问:“赵云苓,天冬是你哥哥的随从吗?那你的丫鬟呢?”
大户人家丫鬟早早便跟随两侧,这人怎会没有。
赵云苓不想她会问此事,如实回答:“天冬是出事之后新找来的,之前的丫鬟随从……那年便都送走了。”
出事那时,丫鬟随从被差去买糕点才没在身侧,而后赵云苓怕二人瞧出端倪,便让母亲给他们些盘缠,叫他们回老家。
原来如此,杨舒窈又说:“那当初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赵云苓闻言睁开眼,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情形。
“那年其实人牙子只劫走了我,是我哥哥追上去想找回我。算起来,是我连累了他。”
赵家兄妹倚靠在破柴房里,赵云苓强忍饥寒与兄长耳语:“哥哥,我这几日听他们说话,应是有条路能跑出去。”
赵川连听后眸光闪动,随即从门缝朝外打量一阵提议:“好,等夜深了我们就跑。苓儿,咱俩换换衣裳,你裙子跑着不便。”
岂能不知兄长意思,赵云苓说什么都不肯。
“哥哥……”
赵川连说话间脱下外袍轻声催促:“哥哥跑得比你快,快,换了。”
深夜,赵川连趁人牙子睡熟悄悄推开门,接着牵住妹妹的手逃离魔窟。
不料刚跑没一阵就听身后远处传来叫喊声,赵川立即想出法子。
“你往东直跑兴许能跑回家,千万别回头。”
赵云苓一听,登时面露急色:“那哥哥呢!”
“哥哥以前跟孙二郎来过这块打猎,我先绕绕他们,然后就回家了。”赵川连喘息着带妹妹跑到岔路松开手,“快跑!”
兄妹俩向来对彼此的话深信不疑,更何况现下情况危急,由不得赵云苓犹豫。
却不想到头来她哥哥骗了她。
赵云苓一刻不敢停,中途几度摔倒也顾不得疼,赶紧爬起继续朝东跑,直到听见马蹄声与熟悉呼唤才松了半口气。
只是当她再带孙景同一路向北去寻的时候,哪里还有兄长的踪影。
“四姑娘,不如回去吧,兴许三郎回去了也说不定。”孙景同劝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小娘子,心里不是滋味。
想到哥哥的确说过回家,赵云苓忙颔首同意。
两人上马回到赵府,她见家里人都以泪洗面便知道兄长不曾回来过。
眼下被劫走的时日仿佛过了许久,赵云苓念着哥哥的话,不顾一身伤与泥污跪在双亲面前道出打算。
“父亲,母亲,在未找到兄长前,便让我做他吧。”
赵立甫当即回绝:“这怎么行!”
“是啊苓儿,你先起来。”徐蕙上前扶她。
赵云苓抬头看去,言语分风劈流道:“嫡子流落在外生死不明,女儿日后难免不被旁人背后微词,此事是万全策。”
“胡闹!”赵立甫见女儿身着儿子衣服,面容竟连他也恍惚分不出是谁。
“父亲,您就允了吧。后年太子殿下纳妃,我知您不愿与官家关系密切,若到时挑中女儿,皇命难为。”
最后四个字砸在赵立甫震聋发聩,他不知女儿居然思虑这么多,一时没有应话。
赵云苓趁势双手撑地弯下脊背,额头碰到冰凉地砖,闷声入耳。
徐蕙心疼,想将女儿扶起,奈何她执拗不肯动弹,大有逼父亲妥协的意思。
良久,赵立甫道:“你随我去里屋,为父给你治伤。往后,替苓儿那份好好活着。”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