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春》云拨月

6、第6章

　　眼见天渐渐暖和起来，窗外的绿色更是盎然。

　　书房里，陆雪莹别扭地坐在沙发上。

　　她相貌出众的二哥，此刻正站在窗前，那背影犹如挺拔的白杨树，问出来的话却让她坐立不安，
　　“说说吧，今天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何时起，二哥不似往日那般好糊弄了，这让陆雪莹有些难以启齿：
　　“二哥，我可以告诉你实话，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别让爹知道。”

　　陆闻舟有条不紊地冲着手里的咖啡，点头道：“当然。不过你最好快些说，爹他们就要回来了。”

　　许是空气里弥漫的香味让人安心，陆雪莹不自觉放松下来，她掰着手指，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每天这样待在家里好无聊，我就偷偷去报社报名了记者。听说新会乐里开业以后，经常有商贾富亨出入。”

　　“二哥，你想想，这些照片要是在上海滩登出来，那可是重要新闻。”

　　原来民国也热衷八卦。

　　这是陆闻舟第一反应，只是陆雪莹的这番话让他有些无语。

　　“所以你就只身一人跑去那种地方偷拍他们？”

　　陆雪莹抬头看他，话里不自觉充满兴奋，“茶余饭后，老百姓总需要点八卦谈资，我这是为大家做贡献。二哥，等照片洗出来，我第一个让你过目。”

　　听听这语气，她不会真拍了现代很流行的各种门照吧。

　　陆闻舟觉得要么是自己Out了，要么就是他打开方式不对。

　　再听听她所说的话，仍是有不死心登报的打算，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的后果。

　　陆闻舟将滚烫的咖啡递给陆雪莹，头一回脸上没有带笑，“等照片洗出来第一时间交给我，不许擅自拆封。听到了没有？”

　　他这句话说的认真，是真心警告他这个妹妹别再生是非。

　　陆雪莹一脸讶然，反应慢半拍的意识到，她一贯好脾气的二哥这次是真生气了。

　　她诺诺地点头，哪敢不听。

　　接下来的七八日倒是安分不少。

　　陆闻舟这几日却有点郁闷，原来早上出去晨跑时，他总感觉有双眼睛在周围无时无刻盯着自己。每当他停下步伐，装作不在意回头，那双眼睛就又消失了。

　　今天同样如此，那种再次被窥视的感觉上来后，陆闻舟眸色暗了暗，他蹲在地上装作挽裤脚。

　　就在这时，一辆电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等电车走后，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灰色长衫男子自帽檐下抬头，见目标消失忙四周寻找，只是人海匆匆，哪里还有陆闻舟的影子。

　　成功甩掉跟踪，陆闻舟一脸心事地回到陆宅。刚想着要不要同霍季恂提及此事时，楼下就传来仆人的声音，
　　“二少爷，有您的电话。”

　　他回过神来，折身下楼，拿起电话，李衡之的声音就从话筒那头传来，
　　“咳咳......闻舟，你还好吧？”

　　“我很好。”陆闻舟听他声音有气无力，有些好奇，“衡之，你怎么了？”

　　“你没事就好，秦云楼那天发生枪杀案，单岑文死了。”李衡之似乎松了一口气，“幸亏你当时走的快，咳咳... ...不然，我该自责死了。”

　　秦云楼那天发生了枪杀案？

　　陆闻舟有些意外，下意识问：“那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医院里，李衡之望着自己被层层纱布捆绑打着石膏的右腿，沉默了几秒，然后苦笑：
　　“万幸,我还能保住一条命和你通电话。”

　　“抓到凶手了吗？”

　　其实陆闻舟更想问他最近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遇险。可这个问题太敏感，不太适合在此时提及。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能抓到才叫见鬼。不过，事发后警局派人去查，发现有个妓|女消失了。”

　　“玲珑？”

　　“是那个叫玲珑的女人。”

　　电话里，两人不约而同开口。

　　话筒里，李衡之急促地笑了下，“闻舟，你很聪明。”

　　他语气真诚，并没有问他是怎么猜到的。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看望你。”陆闻舟如此说道。

　　可是被李衡之拒绝了，“别了，最近你还是少出门。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

　　挂断电话，陆闻舟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看样子李衡之受伤不轻，事情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整个案件里充满疑点，例如凶手为什么只杀死单岑文，例如那个消失的妓|女又是什么身份，例如为什么他走后就出事了......

　　而李衡之最后那句叮嘱，又让他想到这几日出门被人跟踪，是巧合吗？

　　就在他陷入混乱的思绪里，身后冒出一只手蒙住他的眼，
　　“猜猜我是谁？”

　　陆闻舟本能地擒住来人手腕，正准备来个过肩摔，就听到陆雪莹痛楚兮兮地惨叫，
　　“二哥，是我呀。快松手——”

　　他眉尖一挑，松开手，“下次不要站在背后吓人。”

　　陆雪莹揉揉发疼的手腕，没好气地吐槽，“开个玩笑而已，二哥你现在一点也不好玩。”

　　“照片拿到了？”陆闻舟目光跟着落在她臂弯里的牛皮纸袋。

　　陆雪莹点头，有些做贼心虚地放低声音：
　　“爹和季恂师兄在家里，要不我们去书房看？”

　　霍季恂今日在家里？

　　陆闻舟想了想，对她说道：“不用，去我房里。”

　　进了屋，他找来裁纸刀，刚拆开信封，里面的照片就掉了出来。

　　拾起部分黑白照片一看，像素不是很清晰，倒也没什么大尺度，无非就是各家富家子弟出没在不同厢房里。

　　继续翻了几张，这时，一张侧坐的男人和玲珑交谈甚欢的照片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陆闻舟抽出那张照片，走到窗台亮光处，反复看了看，回头问陆雪莹，：“找找看，这张照片还有相同的吗？”

　　陆雪莹依言从茶几上找了找，又翻出一张递给他。

　　这次是张正面照，陆闻舟终于看清男人的脸，正是那晚在洗手间拿枪指他的赵攀。

　　霍季恂竟然没有杀了他。

　　陆闻舟目光一沉，盘旋在心头的疑惑也开始慢慢撕开外衣。

　　看照片里两人的神情显然是相识的，且拍照的地点就在玲珑房间里，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在他们上楼之前。

　　他试着回想起十多天前他们去秦云楼的那一幕，如果记得没错，他们当时只在前厅逗留，并没有进那个叫玲珑女人的卧室，两厅之间隔着一道门。

　　既然人在房间里，那么他们当时所言所语都是落尽他耳中的。

　　这样来看，后面单岑文的死，李衡之受伤还有玲珑的消失，也都是和这个赵攀脱不了关系。

　　只是有一点让他想不通，赵攀为什么单单向单岑文和李衡之出手。是恼火自己与情人的私会被人打断？这也不像临时起意的情杀。

　　还是说，他原本要下手的对象，其实是他陆闻舟。

　　所以，这几天跟踪他的，也是这帮人。

　　终于理清头绪，陆闻舟心情反而变得更沉重。

　　他看着手中的照片，对陆雪莹说：“这些照片我暂时帮你保管。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

　　“二哥，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雪莹翻翻那些照片，很是不解。

　　“你拍到的这些可都是上海滩有权有势的人物，你信不信你前脚将照片登上报纸，后脚就会被人顺本追源查到家里来。”

　　“到时候你让爹的脸面往哪里搁，非得家法伺候你不可。”

　　陆闻舟将这些话说给她听，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怎么消化。

　　陆雪莹一想到会被请家法，脸色变了几遍，就此噤声再也不敢提登报的事。

　　待她走后，陆闻舟敲响隔壁房门，半天没回应，倒是隐隐听到房间里的水声。

　　这个时间点洗澡，霍季恂要出去？

　　他又反复敲了几遍。

　　他一贯有耐心，尤其是在没有解决的问题面前。

　　直到水声渐停，霍季恂用毛巾擦着头从浴室出来。打开门看到是他后，未戴镜片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讶然，很快又恢复平静。

　　陆闻舟看也不看他裸、露的上半身，拿着照片开门见山：“这是怎么回事？”

　　霍季恂瞥了眼照片，突然笑了起来，“秦云楼，和李衡之一起去的？”

　　对照片里的人却没有多大反应。

　　现在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好吧。

　　陆闻舟戳了戳照片，“为什么留他活口？”

　　霍季恂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去衣柜里拿衣服。

　　他往腰间一拉，下一秒浴巾落地，健硕的身子就这么大刺刺地光在他面前。

　　陆闻舟看着他旁若无人地穿上裤子。

　　霍季恂系上拉链后，这才懒洋洋地开口：
　　“怎么，怕死啊？”

　　“你要找死我不拦着你。”陆闻舟咬咬后槽牙，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抬眸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赵攀没死？”

　　或者更准确点，“你是故意的？”

　　“不错。”霍季恂点头，承认的很快，“不撒点网，怎么引来猎物上钩。”

　　所以这几日被人跟踪，也有了解释，原来都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陆闻舟恍然大悟：“原来我是那张网，师兄果然好手段。”

　　这话听着不像在夸人，霍季恂觉得脖子有点凉，刚想说什么。

　　陆闻舟突然发难，抬起长腿狠狠踹向他，接着双臂擒住对方手腕，以膝盖重力将他压倒在地板上。

　　他如今力气大了不少，且一切发生的太快，霍季恂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被压在地上起不来。

　　陆闻舟看着被自己压在脚下的霍季恂，冷笑出声：“师兄，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被你这般反复利用。”

　　霍季恂亦是看向脸色阴沉的陆闻舟，这才想起原来披着温顺外衣的小兽也有利爪，接二连三的逗弄，是会引起它反抗的。

　　小家伙劲还挺大，霍季恂试了几次都没挣脱开，他只得放软语气，说出口的话却热烈：
　　“怎么会，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些年，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吗？”

　　“我将你放在心上，爱慕你都来不及，何曾会真的将你置身险境。闻舟，这次是个意外，相信师兄，我会妥善解决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男人突如其来的告白，着实令陆闻舟有些措手不及。

　　再看看那张深情的俊脸，若是换做之前的陆家二少，恐怕就此信了。

　　可陆闻舟不是傻的，想到这些时日的提心吊胆，而此人却在一旁冷眼旁观，他舔了舔后槽牙。

　　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该怎么收拾他才好呢。

　　陆闻舟目光下移，从霍季恂凌乱的衣衫，来到他的小腹，在看到他裤子上的皮带时，忽然计上心头。

　　“师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只能再相信你一次。可我连日来心里不快活，不如师兄就委屈一下，让我发泄一回吧。”

　　霍季恂顺着他的指尖，落在自己腰腹上，他眸子一暗，滚了滚喉咙：“凡君所命，无有不从。需要我帮你吗？”

　　陆闻舟：“？！”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气笑了，手下的动作更欢：“不用，我向来喜欢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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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上破碎的衣料，像是经历过一场混战。

　　而霍季恂则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出神。

　　他弯腰正准备收拾，就被霍季恂阻止，“下去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不知是不是眼花，他竟然看到霍先生手腕处可疑的红痕，也不敢多问，忙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