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兵器再就业指南》云一泽

17、佣兵

　　在还清欠款之后，尤蒂手上还剩下102星币。而包括各种退烧用品在内的旅店住宿费用是200星币，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资产状况是98星币（负债）。

　　一开始她并没有为这98星币的负债感到担忧，因为就算是最简单的采集任务，一次也能赚到三位数的佣金，更不用说其他那些高级的讨伐任务。

　　“非常抱歉，您没有权限查看该任务。”

　　“您的信誉评级低于任务发布人设置的下限，请选择合适的任务。”

　　“该任务的发布人拒绝了您的访问。”

　　“这是什么情况？”尤蒂一脸困惑地从终端中抬起头来，“所有的任务都没法查看了，就连我刚才在工会现场接到的任务也变成了无法访问的状态，是服务器出故障了吗？”

　　乌迪斯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大厅：“我这边是好的。”

　　是机器自身的问题吗？

　　这可是德米安设计的东西，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坏吧。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尤蒂终于在佣兵信息的页面发现了端倪：“信誉是……不良？”

　　乌迪斯眨了眨眼睛。

　　“怎么会？”

　　通常只有在违反佣兵守则上的条例，或是遭雇主投诉累积至一定次数，佣兵工会才会将一名佣兵的信誉下调至不良。

　　被标记为不良的佣兵，在至少三个月内无法通过正常途经接取任务。

　　“姐姐，刚才出门的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违法违纪的事吗？”乌迪斯在自己的文件夹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份佣兵守则的电子文档，放大后投映在尤蒂面前。

　　虽然他相信尤蒂不是什么坏人，但出于对她“缺乏社会经验”一言的考虑，他难免会想到也许她对佣兵的常识也知之甚少，并因此不小心犯下什么错误。

　　果不其然，尤蒂在扫了一眼佣兵守则之后，愣愣地说：“这么说来……刚才那个家伙只是个一般人？”

　　——佣兵守则其三：拥有佣兵身份的人不可对非佣兵的一般人动手。

　　“这条规定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如果是一般人先挑事呢，难道佣兵就只能站着挨打吗？”

　　虽然在佣兵工会将这一条目加入到守则中的时候引起了不少类似这样的反对声音，但在条例试运行之后，一般人和佣兵之间的争执确实大幅减少，因此很快就成为了一项正式的规定。

　　“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定。”尤蒂叹了一口气说。

　　“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是他先抓着我的手说要和我打一架的，我已经拒绝他了，但他擅自对我发起了攻击。我只是……在进行自我防卫？”

　　乌迪斯从尤蒂的话语中已经可以想象她所谓的“自我防卫”一定下手过重，被抓住了把柄。

　　“是因为嫉妒吧。”他说，“这样的事其实很多的。一直想成为佣兵却无法得偿所愿的人总是会嫉妒那些轻轻松松就拿到证章的人……”

　　出于一种“我过不好也不能让你好过”的心态，他们非常乐于毁掉别人的成就。

　　乌迪斯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难道要等三个月吗？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三个月不吃饭啊……”尤蒂向后一倒，躺倒在被褥上，“更何况旅店的老板也不会允许我们把房钱拖上那么久的。”

　　“还有别的办法。虽然不良佣兵没有办法主动接取任务，但如果雇主绕过工会直接向佣兵发出offer的话——”

　　就像是在呼应乌迪斯的话一样，尤蒂的终端震动了起来。

　　柯尔克：“报酬绝对丰厚，再给你一次机会，来还是不来？”

　　“……”

　　泽塔天空城啊……

　　尤蒂闭上眼睛，那片红得发黑的天空立刻在她脑海中铺展开来，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无情吞噬一般。

　　为什么刚才她会下意识地拒绝柯尔克的邀请呢？真的只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D级佣兵吗？还是因为那里面真的有什么她不想面对的事物呢？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竟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什么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

　　因为不甘吗？还是因为恐惧呢？

　　没有道理啊，她亲手杀死了统治着泽塔的毕阿努维斯，亲自领队攻破了这个极难的天空城，她既不觉得遗憾，也未曾感受到畏惧。

　　那究竟是为什么？

　　*

　　“阁下……”柯尔克在对话框中输入了这两个字之后，又快速地将它们删掉了。

　　他重新输入道：“请不要在意之前的消息。”

　　这行文字在被发送出去的那一瞬间就变成了已读的状态，这让柯尔克愈发紧张起来。

　　“王子殿下还真是礼仪周到。”迪尔姆德看着他新发送的内容打趣道。

　　“毕竟是我有求于人。”柯尔克不打算向迪尔姆德透露对方的真实身份。

　　过了一会儿，就在二人都以为那些消息不会再得到回应的时候，柯尔克的终端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迪尔姆德抢先凑了过去，念出了屏幕上的文字：“告诉我你要去泽塔的理由。”

　　……

　　“姐姐，你接受那个任务了吗？”乌迪斯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既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悬起了一颗心。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就知道像尤蒂这样的人才不可能被埋没，就算暂时进入了佣兵工会的黑名单，也能得到雇主们的主动邀请。

　　而悬起一颗心是因为他没有想到向尤蒂提供offer的那位雇主想去的地方竟然是泽塔天空城。虽然那已经是一个被攻略了的天空城，但最近关于那里出现大量诅咒回路的消息已经在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

　　诅咒这种无形无影的东西，就像幻术一样，不是武艺足够强大就能与之对抗的。

　　但尤蒂本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毕竟老板说了，报酬丰厚。”

　　乌迪斯没有看出来那是她强装的淡定。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失落。

　　在脱离炮灰身份、决定跟随尤蒂的那一刻，他对未来的想象是两个人作为搭档一起行动——他可以发挥过去的知识和经验，成为团队中出谋划策的那个人，而尤蒂则是完美的执行者。

　　眼下他已经明白过来，仅凭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无法跟上她的步伐。

　　在她得到邀请前往泽塔天空城的时候，他只能祝她一路顺风，甚至没法开口问一句：“我能一起去吗？”

　　“老板说明天就要集合，不确定要去几天，你打算怎么办？”

　　“啊——”乌迪斯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看看有没有能够参与的任务，可不能输给姐姐呢。”

　　入夜之后，尤蒂躺在床上，仍在思考心中那缕抗拒感究竟从何而来，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自称心灵向导的神秘好友，尝试性地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尤蒂：“可以聊一会儿吗？有件不太爽快的事。”

　　对方回复的速度比想象的要慢一点，这打消了尤蒂对这个账号是不是机器人的怀疑。

　　这个时间点，在王国是晚上，在帝国是凌晨，在联盟又是正午，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给她发的消息。

　　向导：“当然可以了，发生什么了吗？”

　　尤蒂：“明天要去一个地方。”

　　向导：“是什么地方呢？”

　　尤蒂：“嗯……怎么说呢，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尤蒂：“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对要去那里这件事有一点抗拒。”
　　尤蒂：“可能是因为我……”

　　“曾经在那里失去了一切吧。”

　　将这句话发送出去之后，尤蒂觉得有些别扭，她没想到自己会用这种话语来形容那个地方。

　　她在那里失去了一切吗？失去了什么呢？

　　她还是尤蒂·萨谢兹，她的手脚还在，身心俱全。所谓“帝国之剑”的名号，帝国近卫队长的职责，那都不过是附加在她身上的虚名。

　　离开那里的她，明明就还是完整的她。

　　说什么失去了一切，只会让听到的人感到无语吧？

　　尤蒂看着久久没有出现回复的对话框，内心再次感到一丝怅然。

　　作为兵器而生的她，现在究竟算什么东西呢？

　　滋——

　　黑暗之中，电波的信号发出一声微响。

　　向导：“不要担心，你会从那里开始，重新得到一切。”

　　*

　　“嗯——真人比视频更漂亮。”迪尔姆德一手支着下巴，将此次任务的同行者上下打量了一番。

　　柯尔克面无表情地在终端中输入目的地的坐标数据。

　　虚空中慢慢地显现出一扇门的形状。

　　“你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新奇——”灰发的青年像条大狗一样在尤蒂身边转来转去，“位相差空间门，这可不是在哪里都能见到的东西。”

　　柯尔克用手拍了拍迪尔姆德的肩膀，制止了他那令人烦躁的步伐：“你想表达什么？上次任务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了。”他不希望看到尤蒂的身份遭到怀疑，于是主动出言解释。

　　“嚯！不愧是人傻钱多的大老板克拉克，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对吧！”

　　柯尔克皱了一下眉，同时将一张面具覆在了自己脸上：“出发了。”

　　位相差空间门是星际交通公司提供的空间移动服务，可以迅速将人传送到一定范围内的任何地点，单次使用费为两万星币，单次最大传输人数为32人。

　　因为高昂的使用费，包括大多数佣兵在内的普通人对这一服务的认知还停留在概念上。

　　“但是这家伙，看上去已经很习惯空间门的存在了。”迪尔姆德看着尤蒂淡然走进空间门的背影，狐疑地想道。

　　一阵短暂的眩晕之后，泽塔天空城那庄严悚然的入口便已矗立在三人的眼前。

　　尤蒂远远地就认出了等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

　　毕竟那可是与她并肩作战三年之久的，曾经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