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友》曾凉

62、重逢

　　头几年方胜寒在英国过得并不算好。

　　一开始因为吃不习惯英国菜而自己动手做饭，差点没把厨房弄爆炸。同时又因为语言问题难以适应，虽然出国前已经把英语考得很高分，可是到了当地才发现书本英语和实际应用有很大出入。加上每天过着学校到家的直线距离的日子实在太单调，特别是圣诞节和新年，不管外面多热闹，都有种与自己无关的隔阂感。

　　好几次把自己锁在英国家里的方胜寒甚至有种快要抑郁的错觉。

　　幸好并不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在当地他还有一个认识的人——李雅琪。

　　刚开始方胜寒实在不愿与她有任何深入的来往，好在花花小姐有自己的娱乐活动，没有一天到晚缠着他，只有在中秋、过年之类的大日子到他家蹭一顿算不上好吃的饭。

　　几年下来，方胜寒对李雅琪的感情从有点厌恶的朋友变成了妹妹一样的存在。毕竟遇上亲人相聚的节日都有她在场，久而久之只要过节就会算上李雅琪的份儿。

　　李雅琪也不客气，从直喊方胜寒名字，转变成了寒哥哥，反正每次过节都有人做饭给自己吃，这一声哥哥是方胜寒应得的。

　　读书的日子总是枯燥的，加上方胜寒读的还是难进难出的名校，为文凭全力以赴的时候，没多少时间留给他去想路遥。

　　唯有那条手帕他一直带在身上。

　　特别是刚到英国的第一年，方胜寒要抱着手帕才能安心入睡。后来学习任务繁重，每天睡得极少，慢慢地就算没有它也能倒头秒睡。方胜寒便把手帕锁进了衣柜里，就如同和路遥有关的所有回忆，都因为读书的日子太过紧凑而被尘封起来。

　　他努力不去想路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可是只要一闲下来，想的第一个人还是路遥。

　　这么多年过去，他应该早就忘记自己了。和女朋友一起在名校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说不定为了完成他爸爸的遗愿，已经结婚生子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心里还是会痛的。

　　只是痛得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而是一丝一丝的酸楚，直达四肢，无所适从。明明只是高中一段维持了仅仅一年的恋情，对方又是男性，为何会成为梦魔一样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几次梦见路遥，他咬牙怒斥自己背叛他，带着女孩转身走了。方胜寒便浑身冷汗地惊醒了。

　　路遥还恨着自己吗？

　　恨也没办法，他已经尽力了，在父母的权威之下，方胜寒无能为力。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成年，想法幼稚简单，磕磕碰碰的恋爱注定会跌出一身伤痕。

　　回国之后方胜寒没有到父母的律所工作。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害怕父母，如果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工作，恐怕每周都得跟心理医生打交道。好在他名校毕业，加上优秀的外语能力和近乎满分的gpa，找工作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是租房子，装修，买车。等回国的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方胜寒不禁好笑，即使成年的自己，还在不遗余力地想办法逃离父母。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过。

　　这是近8年来第一次重踏祖国的土地。即使在外国孤单寂寞得快疯掉，方胜寒也忍住了回国的心思。不回来主要是害怕碰到这里的人和事。

　　8年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高楼林立的G城已经不是以前老旧破的样子。祖国的飞速发展让即使是G城土著的方胜寒在重回这片土地的时候，也猛然产生一股深深的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反而让他格外的安心，有种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意思在里面。所有人和事都是新的，与过去的自己折然不同的新起航。

　　事实上方胜寒的生活也如他的想象一样，在新公司过了实习期之后，很快就成了公司里最被看好的新人。他学习能力强，业务对接快，处理复杂的案件也能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加上高大帅气的外表和彬彬有礼的态度，仅仅半年就成了公司里的风云人物。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和以前在学校里的一模一样，方胜寒处理得游刃有余，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把人际关系的一套玩得异常醇熟。

　　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直到意外地再次遇上路遥。

　　给他一万次机会，也猜测不出会以这种形式碰见眼前的男人。

　　路遥比读书的时候高大了许多，至少有180高的挺拔身材，小麦色的肌肤，凌厉得像猎鹰一样的双眼，把方胜寒定在原地，几乎忘记了身旁的一切。

　　路遥变了许多，比以前更加沉稳、老城，已不是记忆中那个青涩高中生的模样了。

　　把方清影拉走的时候，过去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一幕幕地重现在脑海里。路遥痞痞的坏笑，抱着自己亲昵地表达着爱意的表情，怨恨地流眼泪的表情。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未曾忘记过一丝一毫。

　　8年前的记忆像洪水一样把方胜寒冲击得痛苦不堪。

　　为什么会遇见他？明明相安无事地过得很好，路遥为什么还要在自己面前和方清影相亲？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方清影是自己的妹妹，他是故意的……故意恶心自己的。

　　方胜寒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震，汽车一转向往隔壁反向车道冲了过去，他吓得猛踩塞车才没酿成严重交通事故。

　　身后的车响起了激烈的喇叭声，方胜寒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被追尾了……

　　把方清影送回家之后，方胜寒在停车场里平复了许久心情，才开车去了gay吧。

　　这些年来他身边一直没有伴，一来是学习任务太重，二来是实在没有对谁动过心，对情爱之事没有渴求和需要，包括现在。

　　但是路遥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消失了8年，怎么会刚好在自己回国之后和妹妹相亲。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巧合不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只能说明他是了解自己动态的……

　　想到这里方胜寒就觉得很有必要找一个男朋友，谁都好，只要长得不算太磕碜能拿得出手就行。他只想向路遥证明自己已经忘记他，而且一直过得很好。

　　也许是太久没有恋爱了，即使gay吧里帅哥琳罗满目，方胜寒也没有对谁看得上眼。要么太娘了，要么太油腻，在吧台喝了一会儿闷酒，趁着还没上头，打算叫代驾回家。

　　正准备掏出钱包结账，酒保忽然推了一杯鲜红色的鸡尾酒上来，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杯边一圈的亮白盐花把玫瑰色的酒渲染得更加深邃夺目。

　　方胜寒皱了皱眉，“这杯酒不是我点的。”

　　酒保笑得暧昧，眼神往吧台对面示意了一下，小声道：“是那边的哥哥点给你的。”

　　方胜寒一愣，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这才看到圆型的中央酒台对面，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隐藏在暗处，接触到自己的眼神时微微一笑。

　　索然无味。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连碰也不想碰一下酒杯，方胜寒打开钱包问：“加上这杯酒一共多少钱？”

　　酒保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道：“这杯酒是那边的哥哥请的。”

　　“我不需要他请。”方胜寒点了点桌面，重复一句：“一共多少钱？”

　　酒保有些为难，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头顶的灯光被人遮挡住了。

　　瞬间眼前一片昏暗，一把好听的声音带着笑意道：“坐下没多久，这就要走了？”男人把一边手肘搭上吧台，斜斜地靠了过来。看上去不到30岁的年轻男性，梳着整齐的发型，硬朗的五官上一副成功人士才有的精致笑容。

　　方胜寒瞥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番茄汁。”（血腥玛丽用番茄汁调配）

　　男人低低地笑，磁性的声线让他的笑声格外好听，“那你喜欢什么？”

　　“无聊的搭讪。”

　　男人又笑了，单手撑着脑袋靠了过来，“还有呢？”

　　方胜寒厌恶地往旁边避开，顺势掏出300块‘啪’地放在桌子上，对酒保说：“剩下的给你当小费。”

　　深夜的酒吧门前全是等代驾的人。这几年G城急速发展，人口增长迅猛，平时听李雅琪抱怨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密密麻麻等代驾的人，方胜寒才深深感受到G城发展得真是快。

　　等了许久也没人接单，不禁感叹G城酒吧之多，代驾根本不够用。

　　深夜的酒吧门前有些冷，方胜寒缩了缩肩膀，打算让车在停车场放一晚，自己打车回去。结果身边有人笑道：“这个时间段等不到代驾的。”

　　是刚才那个男人。

　　方胜寒懒得理他，加快了脚步到路边打车。

　　男人跟在身后，笑着说：“的士更难打了，可能走路回家更快一些。”

　　方胜寒朝路上看了一眼，全是已经被预约了的的士。

　　男人说：“而且酒吧的停车场不能停通宵，明天会有人来把车拖走。”

　　方胜寒这才定下脚步回头看向男人。

　　“我今晚没有喝酒，不知道能不能充当一次美人的司机呢？”

　　男人站定下来，看着方胜寒一味地笑，“温承泽，你呢。”

　　方胜寒避开他的眼神，把车匙递了过去，淡淡道：“方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