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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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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山门弯弯绕绕几百石阶而上,平整辽阔占据整个山头的演武场霍然出现在眼前,玄天宗外门弟子试炼大赛就在此举行。
寒冬腊月抵挡不住外门众人的热情,玄天宗外门的演武场迎来了它最盛大热闹的一天。
场地四周熙熙攘攘围满了人,清晨雾气都随之蒸腾。嘈杂的人群攒聚拥挤,人头涌动间隐约可见中间比平地高出一截的比武台。比武台四周围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候着百多位参赛弟子,皆是十八岁以下的孩子,最小的只有七岁,已经被冬日清晨冻出两抹鼻涕。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其中一位十一二岁的沉默少年,以他为中心辐散开来,方圆几丈内无人靠近。
周遭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却一声不落地钻进少年耳中。
“他怎会来参加大赛!我可不要和他分在同一组,想想就晦气。”
“嘘,听说他有入魔的征兆了,小心点。”
“那不正好,直接就地诛杀了事!”
……
入口处,禇母又仔细给自家儿子理了理衣襟,凑近小声道:“兆儿,法宝都带上了吧?”
禇兆点点头,扯扯袖子,面色紧张又期待。
禇母向禇兆使了个眼色,向着比武场的高台隐晦地扬了扬下巴,安抚道:“那就好,放心吧兆儿,爹娘都替你打点好了。”
等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她忍不住絮叨:“我和你爹这两把老骨头修为也就这样了,家里能做的都给你做了,全指望你进内门了,兆儿,你可要争气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娘。”面对母亲长久以来的期许,禇兆心沉了沉,不耐烦地打断她,转身进场。
经过检查参赛弟子是否携带外物的搜寻阵时,两旁的守卫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反应,禇兆犹自镇定,面无异色地进入候场空地。
方一进场,他就瞪大了眼睛,声音尤其大:“小杂种你怎么在这里!”
江弃攥紧手中木剑,沉默不语,盯着对方的眼睛。
禇兆注意到那把木剑,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不,不可能,这小杂种再天资聪颖也修行不了的。
他掩下不安,冷笑起来:“你莫非真疯了不成?”
江弃没有理会他,移开了视线,扫了他身后一眼。
狄子明一如既往地跟在禇兆身后,甫一接触到江弃的沉沉目光,他心里一紧,下意识低下头,不禁想起江弃说的话。
昨天夜里,消失许久的江弃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江弃是再来找他要回玉坠的,没曾想江弃反而扔下一块价值不菲的紫玉,说道:“这是还给你娘的,我不欠你们的,我的玉坠我自己会去拿回来。”
“而你,”江弃看向他,目光讽刺又刻薄,“狄子明,你去那蠢货身边当了这么久的狗,你又得到了什么?他愿意施舍你点骨头了吗?”
江弃撂下这几句话就消失不见了,徒留狄子明愣在原地。
他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弱,他资质平平,在实力为尊的仙门里,他们孤儿寡母的处境也没那么好过。
但他比江弃好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当眼前有那么一个人处境比自己还糟糕的时候,他就会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母亲虽病弱,但很爱他,连带着对年幼的江弃也照顾有加,短暂收留了他一段时间。江弃还小时,全靠她用小米粥喂养长大。
江弃从小就比他懂事,他会帮着母亲干活,替母亲分担。
脑子也聪明,他很多学不明白的地方,江弃都会教他。
狄子明算是与江弃自小一起长大,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江弃离开他们母子。
他后来也明白那件事是他无理取闹,他想挽回和江弃的这段友谊。但江弃没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拒绝他的跟随,他们好像又变回了彼此的玩伴。
直到他们一起去文渊堂上课,江弃被越来越多的人针对欺负,连带着他也被一起收拾。
欺负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过分,尤其是禇兆,仗着父母任职外门权力最大的总务一职,下手随心所欲,五花八门。
他怕了,他不想再被泼泔水、喂虫子、被人踩在脚下无力反抗……
他懦弱退缩了,被逼之下转而投入禇兆的阵营。
可是他也不想的……若不是那些人逼他做出选择……若不是母亲病重……
“你又得到了什么?”言犹在耳,狄子明内心茫然,他每日绞尽脑汁讨好禇兆,又得到了什么?母亲病重,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狄子明犹自恍惚,人群中突然一片喧哗,将他的思绪稍微拉了回来,随着众人抬头直愣愣地望向天空。
天际由远及近,闪过一道白光,一阵云雾缭绕后,白衣俊朗的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他的后边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个小童子。
“天啊!是内门的人来了!”
“那……那不是傅峰主吗?”
来者正是玄天宗十二峰主之一的傅行秋。他的到来像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顿时炸翻了天。
众人皆激动不已,拼命仰头看去。
比武台正对着的高台上,林考官恭恭敬敬地迎接这突如而至的一尊大佛,悄悄看了一眼台下总务家的禇兆小公子,暗自擦了把汗。
拜帖年年按例送去,每次都被回绝,怎么今年偏偏就来了呢?
“不必多礼,无需在意傅某,按例举行便可。”傅行秋谢绝了主位之邀,入座旁侧的席位。
他右边的圆脸童子长悟一脸兴奋劲,左看右看,指着场上最众星捧月的那个,嚷嚷道:“那就是禇兆吧?听说这是今年最有望夺冠的外门弟子呢。”
话音刚落,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又立刻找到了场上最特殊的那人。他指着比武台一侧与世隔绝的少年,激动道:“峰主,那就是江弃没错了!”
傅行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清晨雾气笼罩下,少年身影愈加单薄,周身气息郁郁,除了显得孤僻外并无其他异常,也无传闻中魔气。
傅行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又隐隐有些失落。
少年突然转过身子,傅行秋看清他的脸庞,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听说他是被掌门丢弃在外门的孤儿,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渊源?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傅行秋确信自己并不认得这个孩子。
他并非掌门衡道子的嫡传弟子,而掌门在十多年前便开始闭关退隐不问世事,关于这名少年,他也没查出什么来。
唯一特殊的是,这名少年竟是魔族之后。好在这少年并未入魔,还是凡人之躯,但他也因此无法修行法术,以至于从小到大被人欺凌。
傅行秋叹息,于仙门之变后诞生的魔族之子,到底是生不逢时。
至于那欺压同门之人……
傅行秋看向台下被众人围着的禇兆,沉吟不语。
“咚——咚——”
悠扬的钟声在整座山中回荡。
江弃目光下意识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那个相处了一个月的身影。目光沉了沉,蓦地,他察觉到身侧有熟悉的气息经过,这是……
双生血契传来感应,他转过身子,感觉头被拍了一下,轻轻的,似鼓励般。
江弃微微皱了下眉,终是没有躲开。
“咚——”
最后一声钟声落下,试炼开始了。
参赛弟子通过抽签被分成了甲乙两组,组内两两对决,一局定胜负,胜者依次晋级,直至两组的优胜者进行最后一轮比试,胜出者即可获得进入内门的资格。
江弃抽到甲组,而禇兆则被分到了乙组。
季遥惋惜地摇摇头,看来没办法一下子把小胖墩干掉了,只能最后见分晓。
她看了一眼乌泱泱的参赛弟子,有得等了。
闲得无聊,季遥兜兜转转又来到了高台之上。
傅行秋坐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认真观看台下正在进行的切磋。
她仔细打量这玄天宗的一峰之主,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当初被她随手放走的青涩小修士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
那天她放出了一丝似是而非、难以辨别的魔气,还真的就把他给引来了,就是不知他的心性是否还是一如既往的是非分明。
比赛进行得还算快,比武台上各色光芒闪过,花里胡哨的,但其实每个参赛之人的修为就摆在那,一个小境界的压制就已经注定了胜负。
人群中时不时就爆出一阵喝彩声或唏嘘声。直至江弃上场,周遭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江弃的对手就已经被摔下了比武台。
狄子明捂着前襟处被剑气所割开的狭长裂口,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向江弃,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剑实在是太快了!
江弃立于台上,怔愣地看向手中的木剑,比狄子明还不敢置信。
人群紧接着回归嘈杂,议论纷纷起来。
“这……他不是无法引气入体吗?”
“难不成他这毛病治好了?”
“谁知道呢,我看狄子明也太没用了吧……”
事实证明,不仅是狄子明“没用”,接下来凡是与江弃对上的,皆是一瞬之间就被他一剑挑飞。观赛的人从一开始的愕然,到后面已经渐渐麻木了。
江弃激荡不已的心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获胜中重新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比赛已到了尾声,甲乙两组毫无悬念地决出了最后的胜者。
台上,两个少年面对面站着。
禇兆惊疑不定地看向江弃,江弃还是一如既往用黑幽幽的眼神盯着他,好似凝结出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意。
感受到胸口处流云玉坠传来源源不断的灵力,禇兆稍稍定下心。
不知小杂种是怎么突然有了灵力,但他自小修炼,又有法宝加持,还怕打不赢他吗?
上次脖子被掐,他忙着准备大赛,这笔账还没算呢,如今正好一雪前耻。
随着鼓声一响,缓和下来的火热气氛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
江弃眼神一凛,剑随心动,转瞬间一道剑气向着对面猛烈冲击而去。
禇兆不慎承了江弃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踉跄倒退几步,但他修炼至今也不是吃素的,立马迎击而上。
顿时两道剑光在台上激烈碰撞,此来彼往,兵刃相交迸发出一道道震耳响声。
禇兆力气胜出江弃一截,打出去的剑招把他胸口割出条条血痕,但江弃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个劲地挥剑向他砍来。
江弃力气不敌,剑术上却比禇兆要精湛,身形轻逸灵巧,几个翻身跳跃间将禇兆逼得无处可躲,左支右绌。
直至最后,江弃手腕翻转,一道剑光划过,退无可退的禇兆用剑格挡,右手却蓦地一松,手中的剑忽地飞向空中。
“哐当”一声,是武器砸向地面的声音,禇兆跌坐在地。
夕阳残照,江弃持剑而立,斜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朔风吹过,撩起他发尾的红色发带。
江弃盯着脸上五彩纷呈、震惊与迷茫交错的禇兆,内心再次汹涌。
他做到了……
他居然做到了……
他有朝一日也能拿起剑反击了!
江弃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禇兆,黑眸里情绪几番激涌,挥起剑便要——
心间蓦地一暖,似被火焰小小的灼烧了一下,带着一种安抚的感觉。
是来源于血契的感应。
江弃猛地回过神来。
谁都没想到这场对决里输掉的居然是众人最看好的总务家的小公子,禇兆自己更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他急忙转头望向高台上的考官,指着江弃大喊道:“林考官,他不可能打赢我!他是魔族余孽,一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江弃深吸了一口气,平缓心中怒气,目光直射禇兆,冷笑道:“你又做了什么见得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