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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秋之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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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还未到,天气就突然变冷起来。前些日子炎热异常,人们就连身穿生绢也嫌太热,却不料忽然之间竟变得这样的凉快了,宫中的熏香也从带有夏季芙蕖浓香的荷叶换成了含着秋风略凉涩香的侍从。
梅壶的女房们于黎明时分把格子侧窗打开了,便有强风一阵吹了进来,大家脸上都显得凉飕飕的,有几个不愿添衣的侍女还打起喷嚏来。“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冷啊,以往从不有过呢。”“女御又有孕在身,千万别着凉了才好啊。”原来梅壶女御已有孕在身六个月了,连占卜都说此胎必为皇子,如此一来,被立为中宫倒是早晚之事呢。
梅壶这次怀孕却身上极为不爽,她不思饮食,精神萎靡,整日只是倦躺着,那位被称为折柳之君的风夕惹片刻不离左右的照顾着。今上担心她的身体,多次亲来探望,细细嘱咐侍女们悉心照料,其恩宠可窥见一斑。不管是人们的细心看护还是高僧的虔诚颂经,梅壶的身体总不见起色,她几乎每晚被恶梦所困扰,经常半夜惊醒过来,汗水把额发都打湿了。一晚,梅壶院中所伺养的名叫命妇的花猫竟然把油灯给打翻了,烧着了几帐,幸好值夜的侍女发现得早,才未酿成大祸。“真是不吉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呢。”人们忧心忡忡。“若是这样不如提早回娘家待产吧,换个环境说不定好些呢。”今上也发下话来。梅壶那边便准备下月离宫了。
一日傍晚,天气阴沉,风吹得很是猛烈,从伊势神宫传来消息,做斋宫的皇女忽然染急病去世了,下任的斋宫已卜定出来了,恰是梅壶的女儿胧月夜。此讯传来,正准备不日离宫的梅壶竟脱口而出:“为何偏偏卜定了我的女儿?”“这可是冒犯神明的话啊。”侍女们惊讶不已,她们万万想不到女御会说出这种话来。梅壶心想:这如何是好呢,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会适应呢?当斋宫的时间长短不定,这几时才得相见啊?她披着浅蓝色的生绢单衣,衬着淡红色的寝衣,浓密的头发如同云霞一般披散下来,那高贵的面容添了清瘦之资倒更显得美丽了。她叫乳母唤来女儿,那胧月夜正在在玩一个五寸高的殿上童布偶,她的额发好看的盖在脸上,举止一派天真。梅壶看着惹人怜爱的女儿,一想到不久就要母女分离不由悲从心来,她断断续续的吟道:“何时最凄凉?无如秋之夕。荻上冷风吹,荻下寒露滴。”她转过头对风夕惹君说,“以往读这首诗时我并无这种感觉,此刻咏起,顿有断肠之感。”说着也不禁流下泪来,风夕惹道:“相思若从心中起,愁苦无时不缠身。夫人的苦处又有何人能明了呢。”说罢也流下泪来。她随侍梅壶多年,深深了解这位至情至性的人。
梅壶想到《源氏物语》里的六条妃子排除众议随女儿前往伊势,真是恨不得也亲随女儿而去,可叹身不由己。思前想后,梅壶唤来那位真砂典侍,道:“大公主为下任斋宫的事情想必你也听闻了,她年纪幼小,行为举止也十分幼稚,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与你甚为亲近,如你能随她而去我便放心了,你意下如何呢?”真砂想道:“这不是与我进宫的情形相仿么,又是一段家人离别呢,只是我进宫后还可以乞假回家,大公主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能回来了。”自从她入宫以来,梅壶待她极为优厚,真砂也十分喜欢那位胧月夜公主。她本想答应,但转念一想若是同去伊势,可能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不能回来,其父的任期一满就能回京,可以家人团聚了,如果同去,又要等到几时呢?竟一时答不上话来。梅壶见她良久不答,竟差点哭出声来,她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我现今正是‘袖头积泪已成海,未曾有过断绝时。’”其声音凄楚异常,真叫闻者泪下。真砂想到梅壶的一片母女情深,不由深为感动,哽咽着说:“此身陪伴君,感激泪淋淋。我又会如何不愿呢?”梅壶见真砂答应了,又喜又悲,一时流下泪来,道:“你的父亲筑紫守任期将满,过两年就要回京了吧?你好容易可以与家人团聚,我却提出这种自私的要求真是难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