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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纨绔父亲苦命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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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昊驾驶飞机一路向东北方向行使,俯瞰巍峨的太行山脉,雄奇险峻、壮美无比。
周泊言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的云层,面带隐隐的担忧。
周昊嚼着口香糖正在驾驶飞机,从墨镜缝隙里看了儿子一眼:“难得有假,出来玩嘛,开心点。”
这具身体自从戒烟之后好了很多,今日一早就退了烧,只是身上还有些乏力。
周泊言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爷爷那里你尽管放心,有我顶着,不要怕,放开玩。”周昊满不在乎。
周泊言仍然不说话,表情晦明晦暗,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驾驶舱内一时间有些冷场,周昊从没见过性情如此阴鸷的小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爸,什么是国家?”周泊言突然发问。
周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已经十八岁了,不知道什么是国家?
“国家……”周昊措辞片刻,耐心的解释道:“国家就是一个群体,这个群体里的人,有着共同的语言、文化、领土、政权和历史。”
“既然是一个群体,为什么要内战?”周泊言又问。
周昊沉吟:“因为人心是复杂多样的,国家四分五裂,面临变革,有的人在努力促进统一、共御外辱,有的人则为了一己之私,抢占更多的地盘,汲取更多的利益。”
周泊言发出一声喟叹:“地盘有那么重要吗?外有强敌窥伺,国内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有时候觉得,看不到光,看不到中国的未来。”
周昊一愣,旋即笑了:“中国有句老话,叫‘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终有一天,我们会终止丧权辱国的卖国条款,摆脱数额巨大的贷款外债,百姓不用忍饥挨饿、流离失所,我们的国家,也会跻身大国之列,获得长久的和平和发展。”
周泊言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周泊言憧憬着:“我就去读书——读大学,然后做一个记者或是医生。”
周昊感到一阵心酸,权倾一方的督办长孙,手握重兵的少年将领,最大的梦想居然是读大学。这对后世的年轻人来说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放在泊言身上,却是难以企及的梦。
飞机在北平上空盘旋一圈,起落架缓缓降下,稳稳降落在跑道上,北平总理府的三公子徐宏业亲自迎接了他们,一番热切的拥抱寒暄,徐宏业看到了周昊身边的人。
“小泊言!上次见到你只有这么高,一眨眼成了大小伙子。”
“徐叔叔好。”周泊言穿了件蓝色细格子衬衫,朝徐宏业躬身行礼,斯斯文文的像个学生,丝毫看不出一身戎装时的杀伐果决。
“好好好,先送你们回去休息,晚上叔叔请你吃法国大餐!”徐宏业热情洋溢。
下榻在徐宏业在北平的别墅,周昊感到熟门熟路,显然原主时常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下飞行服,就带着周泊言开车出去。
泊言来北平的机会不多,有也是因为公差,出来玩还是头一次,
父子俩游荡在北平城的大街小巷,天桥底下有个落魄的“贵胄”正唱着单弦岔曲;弯弯斜斜如梳子般排列的胡同,进出着形形色色的人。
走到前门大街,斜对过就是热闹的大栅栏儿,忽见一个老人家挑着冰糖葫芦的摊子,一头是熬糖的锅,一头是竹片捆扎而成的扎满冰糖葫芦的架子,五六个红彤彤的小果穿成一串,包裹琥珀色的糖衣,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此时还未入冬,着实难得。
周昊揪下一根糖葫芦、一根糖山药,递给儿子。
周泊言愣住:“您带我来北平,就为了这个?”
“快拿着。”周昊不耐烦的催促,腾出两只手来付钱,口袋里空空如也:“哎呀!没带钱。”
少帅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甩脱了卫队随从自然身无分文,只好转身去掏周泊言的裤兜。
“别闹别闹,痒!”周泊言怕痒,拧着身子笑,随即牵扯到身后的鞭伤,疼的倒吸冷气。
周昊不敢跟他闹了,接了他手里的糖葫芦:“付钱付钱。”
“带我出来,要我付钱……”周泊言满腹牢骚的掏出钱包,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爹。
“废什么话。”周昊笑着,转身带他去下一个去处。
原主对平津一带很熟,对吃喝玩乐的地方如数家珍,清吟小班、花街柳巷,哪家妓馆头牌姓甚名谁芳龄几许更是门儿清——咳,上一句划掉。
“全聚德”的烤鸭,“月盛斋”的羊肉,“谭府酒楼”的名肴……在北平城逗留两日,除了徐宏业请去的法国餐厅外,周昊还带着儿子尝便了北平名吃,又去了北海公园划船,登香山赏红枫,临走的前一晚,徐宏业又邀请他们去了当地最豪华的舞厅。
灯光闪耀的舞厅里充满红酒和香水气息,遇到一些熟识的政要公子,纷纷惊讶他人在北平却没有通知大伙儿。
周昊瞥一眼泊言:“带儿子出来散散心。”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笑,“能者多劳,愚者无忧”,这话放在他们父子身上实在恰当,眼下周昊带着泊言出门,自然不便跟他们去风月场厮混。
打发周泊言跟几个同龄的公子名媛说话跳舞去,徐宏业拉着周昊到一边,朝不远处抛了个眼色:“你看谁来了。”
冷艳的美人穿一身香槟色的晚礼服裙,袒露着雪一样白皙的后背,好巧不巧,与周昊的领带颜色十分相近,她面带微笑,娉婷婀娜的朝他们走来。
周昊拉了徐宏业低声问:“你怎么把她给叫来了?”
“Harris,好久不见,听说你戒烟了?”黄莺儿来到周昊面前,卷曲的长发散着淡淡的香水气息,热络的同周昊打招呼,她的声音很特别,话尾带个小小的弯,清甜但不做作。
“嗯……是啊。”周昊用余光察觉到儿子探寻的目光正往这边看。
“原城少帅戒烟,可在全国各界掀起一场戒烟风潮呢。”黄莺儿笑道。日常里,高傲矜持的气质形象为她的演艺道路增色不少,难得放下姿态去恭维什么人。
周昊显然不吃这一套,操着熟练的英文与两个外国商人聊起了天,黄莺儿不悦的神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对周昊流利地道的英文发音的惊艳之色。
舞池里传来古老而悠扬的小提琴曲,黄莺儿主动邀约:“一起跳支舞,庆祝我拿到了路易威登的广告?”
“我今天有些累了。”周昊耸耸肩,不动声色的推脱。
黄莺儿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像她这样的当红女星,追捧者众多,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溢美之词,很快就有世家公子上前来为她解围,她淡淡一笑,款款向舞池走去。
“当众给美女下不来台,这可不符合你周少卿怜香惜玉的风格。”徐宏业窃笑。
“我儿子可还在呢,别闹。”周昊一本正经的说。
夜幕降临,周昊站在客房的玻璃窗前喝酒,看着窗外北平城的夜景。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从帝都到城市,十几年的时间里,北平褪去了昔日皇权文化为主的尊贵华丽,变得更为民间和市井化,街道和布局不断演变,新式知识分子和青年纷纷也汇聚于此,风雨飘摇的年代里,这座城市寄托了别样的风情雅韵。
“爸。”泊言走进来。
“嗯。”周昊已有淡淡的醉意,看着欲言又止的儿子,他有些心虚的解释着:“我跟那个黄小姐,只是舞会上的partner,你别乱想。”
“Sex partner?”泊言问。
“我揍你!”周昊一瞪眼。
泊言笑着缩了缩脖子:“爷爷说过,只要不带回家,随您开心。”
“我现在上了岁数,需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周昊将手插在口袋里道:“逢场作戏你懂吗?”
泊言挑了挑眉毛,那神情大概率是不相信的。但就父亲目前的表现来看,似乎真的想要浪子回头了——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愉快的光阴总是十分短暂,飞机在原城甫一落地,泊言就又恢复了那副少言寡语的高冷模样,周昊甚至怀疑他有些人格分裂。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夕阳余晖洒在停机坪上,机务兵跑上前有序的穿梭忙碌,卫队接到消息提早候在机场接他们回家。
周昊嚼着口香糖大摇大摆的走进家门,周泊言从身后拽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点,别这么嚣张。
收敛不收敛的,横竖老爷子都要生气。
周钧庭阴着脸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副官站在一旁读电文,茶几上搁着条瘆人的鞭子。
“爹,”周昊腆着脸嘿嘿笑了两声,“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