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48、忌日（四）

　　休息区的最前方是一块很大的悬浮屏幕，里面正播放着卫翊赛车及车况路线的全部情况。

　　赛车为了让选手有更好的操作感和体验感，基本上都是采用的手动开车。此时的卫翊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目光坚定认真地注视着前方，就算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

　　车的前方突然出现一个弯道，卫翊慢慢踩下油门提高速度，等车接近弯道，即将过弯道的时候，他拉起手刹，踩下刹车，后车轮在与地面高速摩擦中发出点点火光，一个帅气的漂移被他完成。

　　如果说刚才的卫翊只有七八分和乔源不同，那现在的卫翊和乔源完全不同。陈时深更加深刻地认知到，卫翊是卫翊，乔源是乔源。

　　“帅吗？”布兰登走到陈时深身边坐下。

　　“嗯！”陈时深盯着屏幕里的人，“挺帅的。”

　　“是啊！我当年就是这样被他吸引的。”

　　布兰登的感慨将陈时深的注意力拉回，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侧目看着他。

　　布兰登没理会他的目光，继续和他诉说自己的爱意：“我第一次看卫翊开车，是在我们十七岁那年。我记得那是一次朋友举办的聚会，我和他都被邀请参加，他当时在赛车场上的表现吸引了很多小女孩的欢呼，同时也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们这个圈子，很在乎身份门第之分，而他就像一个外来者来打破这个圈子，我最初是不太喜欢他的。可那天过后，他占据了我全部心绪，我开始注意他，接近他，成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喜欢他五年了，以前我以为他喜欢女生，所以我没有出手。”布兰登回头对上陈时深的目光，用很坚定的语气和他说：“我现在知道他喜欢你，他喜欢男生，所以我不会输给你的。”

　　面对小朋友这种爱的宣言，陈时深只感觉到好玩。他们身上的直接与果断，是他最羡慕的地方。

　　看见陈时深脸上呈现的笑意，布兰登有些不解地问：“我都这样说了，你不生气吗？”

　　陈时深含笑着反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不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布兰登用震惊的表情惊呼。

　　“对啊，我对这种臭屁的小孩没兴趣。”陈时深答：“说实话，带他做新闻这段时间，我都快被他烦死了。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最后这句话，陈时深明明可以不说出口，但心底隐隐的心虚和近来的不安，让他忍不住说了出来，就好像，他想急着证明什么似的。

　　“喜欢的人？”布兰登喃喃追问：“那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初次见面就问这种过于私人化的问题，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布兰登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他面上只剩懊悔。

　　然而陈时深并没有介意他的这种行为。许是太久没有和人提起乔源，他现在很想和一个人聊聊，布兰登无疑成了这个最好的人选，他终于能在人前提及他的阿源。

　　布兰登的问题很多，但陈时深都有一一回答。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布兰登听闻了一段从稚嫩到成熟，从情深谊长到生离死别的爱情。

　　他好像明白了，卫翊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人……

　　卫翊跑完车，下车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正相谈甚欢的俩人。他取下头盔，黑着脸走到俩人跟前，用异常冷冽的语气问陈时深：“陈老师，我在医院门口的时候说好要带你放松的，我现在带你去吧。”

　　“不用。”陈时深的再次拒绝让卫翊十分难过，可下一秒他听见陈时深说：“我想自己开。”

　　“？？”卫翊挑挑眉，露出震惊的神情，“你玩过赛车？”

　　陈时深没有回答，但他露出得不可置否的眼神给出了答案。

　　“更衣室是在那边吧！”陈时深站起身，指着更衣室的方向问。

　　“嗯嗯。”卫翊兴奋地点点头提议：“陈老师，我帮你换赛车服吧！”

　　赛车服有点难穿，一个人很难穿上身。

　　陈时深却直言拒绝：“不用，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是陈时深今天内不知第多少次拒绝他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因为他急需一个没有陈时深的空隙，去找他的朋友聊聊。

　　目送陈时深进入更衣室后，卫翊立即扭头看向布兰登沉声道：“布兰登，你和我过来一下。”

　　正喝着酒的布兰登愣了下，和对面的庞德对视了一眼，然后放下酒杯跟着卫翊走了过去。

　　两个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布兰登实在憋不住了，便喊住他问：“卫翊，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卫翊停下脚步，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他恶狠狠地质问布兰登：“布兰登，你是不是喜欢陈时深？”

　　“？”

　　这个问题过于惊悚，布兰登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浮现错愕的表情。

　　卫翊把他来不及反应的沉默当作默认，紧接着警告他：“我和你说，陈时深是我先看上的人，我很喜欢他，甚至是爱的那种，你别和我抢，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知道吗？”

　　“……”

　　布兰登突然觉得很无趣，他喜欢的人不仅把他当情敌，还当着他地面对别人进行了一番真情告白。

　　“你怎么不说话？”卫翊见他一直不语，有些不耐地追问他。

　　布兰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吐出一句：“卫翊，你就是个傻子。”

　　“？”听到这人毫无缘由地骂自己，卫翊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干嘛骂我？”

　　“没什么，”布兰登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于是转过身告别，“我今天有些累了，你们玩吧，我回去了。”

　　看着布兰登越走越远的背影，卫翊大喊一声：“喂，布兰登。”

　　布兰登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着。

　　庞德见状，迅速来到卫翊身边问：“兄弟，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卫翊迷惑地摇摇头，“我就和他聊了几句，他就说他累了，要回去休息。”

　　“这样啊，”庞德望着布兰登走到门口的身影，“他最近确实很累，他爸的公司出了些问题，他这段时间一直忙前忙后的。”

　　“问题？”卫翊追问，“什么问题？”

　　庞德道：“不太清楚，好像是被公司的几个老股东坑了。”

　　“行吧，”卫翊盯着布兰登走出去后被紧闭上的门扉，喃喃道：“等我回去了，我问问我爸，如果可以帮上一点忙，就帮帮他吧！”

　　不知为何，卫翊想起布兰登在最后离去时，给他的那个失望的眼神，让他感到无比内疚。

　　“OK。”庞德答完，倏然转头看向他说：“兄弟，还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但是我说了，你能不能不要怪我？”

　　“什么事？”卫翊狐疑地注视他心虚的眼睛。

　　“就是，就是……”

　　卫翊瞧着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到庞德说：“我们上次不是为你开庆功宴，你在宴会上说了很多陈老师的坏话嘛！我刚刚嘴瓢，一下子全说给陈老师听了。”

　　“你……”卫翊被气得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现在非常后悔带陈时深来玩，他的两个兄弟，一个看上了陈时深，一个成功把他准备追陈时深的路堵死。

　　“兄弟，对不起，”庞德哭诉着，“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和陈老师说了，他说他保证不在工作中给你穿小鞋，我尽量弥补了。”

　　“……”卫翊彻底无言。

　　他这群朋友是来克他的感情路的吗？

　　就在卫翊想开口骂庞德时，余光里出现了陈时深的身影，他的满腔怒火瞬间被抛掷于脑后。

　　陈时深换上的是一身蓝色的赛车服，他的肤色本身偏白，这个颜色衬得他更白。加之他在卫翊眼里是个复杂的人，这下子更显神秘了。

　　大概是从没有看见陈时深这样穿过，卫翊不禁入了迷，小心脏跟着扑通扑通不停跳着。

　　陈时深不会是专门为他而生的吧！不然为什么无论是怎么样的他，都能把他迷得死死的。

　　“怎么了？”陈时深见他的视线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便走到他跟前问：“是不合适吗？”

　　“没，”卫翊回过神，“合适，很合适。陈老师，你这样好帅。”

　　卫翊对他的夸赞，永远都是毫不吝啬的。

　　从前的他，或许可以坦然地接受这种夸赞，可现在的他，自从被卫翊示爱后，再也不能接受他的任何称赞和靠近。

　　陈时深不自然地看了眼四周，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局促问：“布兰登呢？怎么没看见他了。”

　　这个问题成功踩中卫翊的雷区，他顿时板起脸，没好气说：“你操心他干吗？你不是要赛车吗？走，我和你去比一场。”

　　还没等陈时深开口，卫翊就拽起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赛车跑道前。

　　“陈老师，你真的会开吗？”卫翊还是有些不确定地再次追问他。

　　陈时深懒得理他，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调好角度，系上安全带，他一脚踩下油门，车迅速飞驰出去。

　　卫翊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巴，嘴角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然后上车，追着陈时深的车跑去。

　　俩人选的车的颜色和他们身上的赛车服颜色一样，红与蓝在赛场上相互追逐，相互超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到了赛场上，陈时深才发现卫翊这人有多坏。他就像逗着小孩一样“耍”着他，时而很慢，故意让自己超越他，时而又很快，勾起自己那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了的好胜心。

　　再一次被卫翊玩闹着超越后，陈时深的好胜心彻底被点燃，他把油门踩到底，直接冲了去。卫翊发现了他想赢的意图，跟着踩下油门超越他，但一直和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似乎在想保护他。

　　临近终点的时候，卫翊突然减速，陈时深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冲向了终点，他赢得了卫翊。

　　把车熄了火，陈时深呆怔地坐在车里，久久回不过神。卫翊对他的谦让与保护过于明显，尤其是在刚才的赛车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明明可以赢，可他把赢的机会给了他。在车冲过终点那一刻，陈时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这样的人，于他而言简直像瓶毒药，还是一瓶能让他甘愿喝下的毒药。

　　不能再这样了，他不能再与卫翊见面了。

　　“陈老师，”卫翊敲了敲陈时深的车窗门，“在想什么呢？”

　　“没，”陈时深打开车窗问：“怎么了？”

　　“我们再跑一场？”卫翊提议道。

　　“不了。”陈时深婉拒说：“我有些累了，你自己跑吧！”

　　陈时深推门下车，正准备抬脚往休息室走去时，卫翊拉着他的胳膊，用诚恳的眼神看着他说：“陈老师，你今天拒绝我一天了，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如果你累的话，我开车带你跑一圈可以吗？”

　　可能是卫翊眼底哀求味太重，也有可能是对自己今天拒绝了他一天的情况内疚，总之那些到了嘴边想用来拒绝的话，全变成了一个点头。

　　得到他的同意后，卫翊欣喜地为他拉开车门。等陈时深上车后，他也快速回到车上，开动心爱的车，搭着喜欢的人去往理想的远方。

　　陈时深坐在车里，慢慢闭上眼睛，感受风从脸上划过的感觉。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像梦一样的夜晚。

　　卫翊对他的爱意，炙热且坦诚。他受不起这种喜欢，也不敢接受这种喜欢。

　　他在黑暗里生活太久了，无法再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蜂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