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伐》兰芷兮

47、忌日（三）

　　赛车场在星球南边最荒芜的那片土地上。

　　卫翊把车停到门口，他刚下车，赛车场的老板便迎了出来：“小翊，你们来了。”

　　“锦哥。”卫翊喊了声后问：“我要的场子你安排好了吗？”

　　“你老都开口了，我岂敢不安排好。”被叫锦哥的男人含笑着说：“行了，跟我来吧！”

　　锦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卫翊带头从他面前走过去。等陈时深从他面前经过时，他抬起头打趣道：“哟，卫大公子，今天还带了新面孔呢，不介绍一下吗？”

　　卫翊回过头，正准备开口介绍陈时深的时候，布兰登跑过来抢先他一步介绍：“这位是我们卫大公子的老师，叫陈时深。按照历史课本上的关系，陈老师算未来的帝师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明明那么平静，陈时深却觉得很刺耳。而且从他解释完卫翊为什么会手动开车后，这人好像开始对他带着一种天然的敌意。

　　他不清楚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但这群人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儿，他懒得去深究和计较。

　　卫翊皱起眉头凝视着布兰登，他不懂布兰登为什么会抢着和他介绍陈时深的身份，难不成他也喜欢陈时深？毕竟陈时深是这么的优秀，吸引人。

　　锦哥察觉到三人之间的异样，迅速站出来缓和气氛：“陈老师是吧！你好你好，你应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里面很好玩的，我快带你们进去吧！”

　　几人各怀心思地看对方一眼后，然后跟着锦哥走进赛车场。

　　这个赛车场很大，占地面积近千亩，分有六个场馆供大家玩乐。里面的装修也极其奢华，每个场馆的景色都可以根据顾客的喜欢随意变化，好比他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场馆，四周漂浮着各大行星，赛车从这些行星里穿过，好似身临其境地在环游星际一般。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抵达卫翊预约的场馆，锦哥在前面推开门，入眼皆是萧萧落下的枫叶。如人类手掌一般的枫叶把整个场馆染成橙红，要落不落的夕阳为这片大地增加几抹黄色，就连吹来的风里，也全是“秋”的味道，让人不自觉以为真的到了秋天。

　　“那边是更衣室，赛场的装备都在里面，你们想赛车的自己去换。”锦哥指着东边介绍完，又指向休息区说：“酒水也都给你们备好了，在休息区。但，少爷们，麻烦你们一定要记住，为了生命安全着想……”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庞德抢先说出锦哥的话，并用无语的眼神看着他吐槽：“锦哥，我们来一次，你这话就说一次，我耳朵都快听长茧了。”

　　“那就记好了，只要你们不出事，这话我再说一万次都可以。”锦哥没好气道：“好了，你们自己玩吧，我先出去了，你们有事就按铃。”

　　“知道了，知道了，”庞德敷衍着他，“快走吧，锦婶儿。”

　　“你小子……”锦哥笑着将左手握成拳，轻轻地捅了一下庞德的肩头，“好啦，我走了，你们慢慢玩。”

　　锦哥转身走出去后，场馆内瞬间弥漫起一种尴尬的氛围。

　　卫翊看了眼陈时深，清清嗓子问他：“那个，陈老师，要不我们去跑会儿？”

　　“不了，”陈时深摇摇头，手指休息区的方向答：“我想去那边休息一下，你自己去玩吧！”

　　说完他没理会卫翊脸上的失落，径直往休息区走去。

　　布兰登见状，立即对他说：“卫翊，我陪你去跑吧！”

　　“算了。”卫翊直言拒绝他，“我想一个人跑。”

　　布兰登望着卫翊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开始发怔。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为什么会敌不过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不过，他向来也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

　　在卫翊快走进更衣室的时候，他朝他的背影大喊一声：“卫翊，我帮你换衣服吧！”

　　卫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默许，反正没有再次拒绝布兰登。布兰登展露笑颜，快步追了上去。

　　见自己的两个死党都进了更衣室，庞德觉得无聊，便走到陈时深对面和他闲聊。

　　“陈老师，你喝点什么？”庞德将手边的酒和果汁一起推到桌中间。

　　陈时深拿起果汁答：“我喝这个就可以了。”

　　“不来点酒吗？这地方不喝点多无趣啊！”庞德奋力地向他推荐手中的酒。

　　陈时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你待会去赛车吗？”

　　“那当然，”庞德肯定道：“在这里不赛车，和占着茅坑不拉屎有什么区别。”

　　“……”陈时深无语地叹了口气，“那你还喝酒？”

　　“？”

　　庞德不太懂他的意思，他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喝酒，开车。
　　开车，喝酒……

　　他倏地记起锦哥最后的那番叮嘱，于是对着陈时深讪讪地笑了笑：“陈老师，你果然像翊哥说的那样。”

　　“嗯？”陈时深不解地盯着他问：“他说哪样？”

　　庞德回忆了一下他们上次开庆功宴，卫翊吐槽陈时深的那些话：“老成，固执，沉闷，还特别无趣。”

　　“哦！”陈时深小抿一口果汁，神情也淡下去几分。

　　没想到卫翊是这样看他的。

　　下一秒庞德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着补道：“那个，陈老师，翊哥也不止说了这些，他后来还夸你来着，说你优秀，善良，是个很不错的老师呢！”

　　这一听就不像是从卫翊嘴里出来的话。

　　陈时深对着庞德浅浅地笑了下，没有去接他的话。庞德见他这副模样，在心里开始默默向卫翊道歉。

　　他不是故意出卖他兄弟的，也不是故意坑他兄弟的。日后他兄弟要是在职场里被穿了小鞋，希望他兄弟不要怪他。

　　“那个，”为了兄弟日后的职场安危，庞德决定还是先试试陈时深的口风，“陈老师，翊哥他也不是故意说这种话的，当时就是心情不好，你不会怪他，日后公报私仇吧？”

　　“噗……”陈时深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卫翊相处时，卫翊那毫不遮掩，怀疑自己故意刁难他的质问，与此刻完全是异曲同工真妙，难怪这俩人能成为好朋友。

　　“不会，你放心。”陈时深答道。

　　毕竟从明天开始，卫翊就不再是他的实习生了，他想给他穿小鞋也没机会了。

　　“那就好。”庞德放宽心地感叹一声后，决定不再进行这个话题，便把话题绕开问：“对了，陈老师，你们这次去蓝星是见到了纪年吗？”

　　陈时深点点头，反问他：“你也认识纪年？”

　　“那肯定啊，我们是一个高中的。”庞德向他解释说：“那个时候在学校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社交圈，但翊哥喜欢带着他玩，我们或多或少就有了些交集。”

　　“你们读的上流高中吗？”陈时深追问道。

　　“嗯。”

　　得到庞德的确定，陈时深的神色里多了些许的若有所思。

　　在这整个星际里，有一些学校为了既能招到权贵家的孩子，又不损坏学校的声誉，便专门弄了些班级来招收那些成绩斐然的学生们来保证学校的升学率，提高学校的知名度。

　　像庞德、卫翊和布兰登这群人就属于前者，而赫蒂和纪年这种自然属于后者。

　　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最愚知可怕，学校的这种安排无疑加大了学生之间的差距，让他们直接分成了两派。那些权贵的孩子们仗着自身的优越和父辈的庇护，开始对这群成绩好且家世一般的孩子们实施各种暴力，学校不敢得罪这些人，只好任由这种事泛滥，直到发展成类似于赫蒂的事件，由新闻媒体曝光出来。

　　陈时深想起他们在知晓赫蒂事情后的一个晚上，卫翊突然感慨和他说：“她的经历，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但我朋友比他幸运一点。”

　　他想，纪年肯定也遭遇过同样的施暴事件，不过他有幸遇上一个愿意保护他的卫翊。

　　“陈老师，”庞德的叫喊声把陈时深从思绪里拉回，“你是记者，你能不能帮纪年澄清一下他父母的事情？”

　　“澄清？”陈时深佯装出疑色反问他。

　　“嗯。”庞德闷闷答：“很久之前的一个深夜，我打车不小心打到他父亲的车，他父亲知道我们是同学后，不仅免了我的打车费，还把刚买的水果那些给我吃，对我各种关心。”
　　“他父亲不可能像星云上说的那样，对那个女生有什么图谋不轨，他父亲不是那种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陈老师，你能帮帮他嘛！”

　　陈时深情不自禁地挑了下眉头，他没想到庞德还会帮纪年说话。只是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引导：“这样吧，你先和我说说你了解的纪年以及纪年一家。”

　　“好。”

　　庞德口中的纪年，是一位没有被卫翊加那么多滤镜，更加真实的纪年。十六七岁的纪年有着少年的纯粹感，以及家境带来的敏锐感，那样的他，才更加鲜活。

　　卫翊换好赛车服走出来时，就看见陈时深和庞德聊得不亦乐乎。庞德不知说了句什么，陈时深抿嘴一笑，神情都愉悦起来。

　　这一幕落在卫翊眼里很刺眼，毕竟陈时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他不爽地走到庞德身边，轻踹了一下他的脚问：“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我们的高中时候。”庞德傻乎乎地答：“我和陈老师在说你高二的时候，有一次翻墙出去玩，不小心被主任逮到，然后去晨会做检讨把日记和检讨稿拿错的事情。”

　　“……”

　　这么丢脸的事情还拿出来说，卫翊简直想揍死庞德。

　　庞德却毫无察觉到卫翊的情绪，还扭头追问陈时深：“陈老师，是不是很逗？”

　　“是的。”陈时深笑道：“如果我能和你们一起读高中，我的高中生涯应该会很有趣。”

　　在陈时深的这句话里，卫翊的不爽顿时熄灭。他怔怔地望着陈时深，不禁去幻想陈时深的这个假设。

　　如果他们读一个高中，那他一定会从那个时候开始努力追陈时深，成为他这一生里唯一的爱人。

　　“兄弟，兄弟，”庞德见卫翊忽然发起了呆，便多叫了他两声，直至把人叫了回来问：“兄弟，你在发什么呆呢？你是不是要去跑车？”

　　“嗯。”卫翊忽略掉庞德前面的问题，回答出后面的问题。

　　答完后，他鬼使神差地看向陈时深问：“陈老师，我这样帅吗？”

　　陈时深没想到卫翊会追问他，愣了一秒后，开始认真打量起卫翊的这身装扮。其实，在卫翊走过来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就全被他吸引。

　　红色的赛车服衬得卫翊凌厉逼人，有点像书里描述的那种即将上战场的将军。红色的头盔包裹住他的头，留出那恰到比例的五官，把他的帅气显得淋漓尽致。

　　直到这一刻，陈时深才真的感觉到，卫翊是一名出生星鹰队的优秀战士。

　　也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卫翊和乔源其实长得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