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之臣》北海有妖

14、乞巧

　　几人在城中客栈内用完饭，卫二去而复返，道：“已经妥了。”

　　陆辞渊点了点头，带着人出了客栈。

　　此刻已是傍晚，余晖洒在小城街巷石板路上。正逢市集，街上两边商贩吆喝声四起。货郎担着东西穿行而过，引着一群拿着铜板的小娃娃跟在身后，货郎便将担子放下，拿出里面的东西供人挑选。

　　陆澈看着，便挪不开眼了。方才还困得直点头，此刻如个小乡巴佬一般盯着那处。

　　陆辞渊看他一眼，脚下略一停顿。

　　卫二颇有眼色道：“那处地方离着这街市倒是不远，走过去不过一刻钟，倒是可以步行过去。”

　　“嗯。”男人应声。

　　小家伙儿听到这话，便拽着温阮往那货郎跟前凑。陆辞渊在后面跟着，卫二则让人牵了马车先行过去，又着人四散开来，警惕着周围。

　　陆澈在货郎那里买了几个小玩意，此刻抱在怀中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小脸，微胖的腮堆起肉，笑的如一只小狐狸。

　　陆辞渊看着他的小脸，有一瞬微微失神。

　　三人行在长长街市中，陆澈被夹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新奇。

　　看到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忽而一道长长的火焰喷涌着窜高，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赞叹声，陆澈惊得睁大了眼睛，手中的东西散落一地，颠颠的便往那处跑。

　　“慢点！”温阮捡起地上的东西，见他一瞬便跑远了，不由气道：“陆澈！”

　　小家伙儿受了威胁，回过抬头来，垮起一张小脸，“……我要看！”

　　温阮赶上前，陆澈回身抬头看看，发现前面层层人群挡的严实，凑近了便什么都看不见，有些急切的伸手：“娘亲抱我……”

　　话音刚落，却不想被一双大手抱了起来。

　　一时间视野开阔，什么都看的清了。小人儿来不及看是谁抱起他，只紧紧揽住那人脖颈，一眼不错的看着里面杂耍人各式把戏。

　　温阮有些复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男人高高的抱着小儿，陆澈则紧紧抱着他脖颈，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

　　察觉她视线，陆辞渊垂眸看她，“你也想看？”

　　温阮听到这话，不由失笑。她摇了摇头，一旁有人往前挤过来，男人张开一侧手臂，她便被男人揽进怀中。

　　看完杂耍，天色已晚，陆澈心满意足的从陆辞渊身上下来，拉着温阮的手蹦跳着往前走，不过几十步便又困了，温阮将他抱起来。陆辞渊道：“给我吧。”

　　“你方才抱了许久……”

　　“没事。”

　　男人将陆澈接过来，小孩子困得快，此刻也不挑人，看了眼男人，便歪头便靠在他肩上，没一会儿便睡熟过去。

　　又走一会儿，拐过几个弯，行至一处僻静小巷内，其中一户人家门前停着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卫二道：“就是那户。”

　　温阮才知道，陆辞渊给他们在这小城中找了处宅子。

　　“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你们在这暂住一阵，过了这阵子，再来接你们。”

　　陆辞渊带着她进了宅子。宅子外面看起来并不大，内里却有个大大的院子，院中贴近墙边一处洼地，种着几行刚出苗的小菜，南侧一口井，井口被封住，上面一个压水的杆子。

　　北面主屋三间，还有东边单独一间略矮的房子，温阮打量着，想是处柴房。

　　陆辞渊将人带到正屋，屋内意外的暖和。

　　卫二道：“来之前便着人打扫过一遍，又找婆子给烧了个火炕，晚上睡觉时便不会冷。”

　　温阮将屋内打量一番，见屋内陈设简单但却窗明几净。心中微微感动。

　　陆辞渊交代好事情，留下卫二和另外三个侍卫，只着一人跟随他，便纵马离开。

　　##

　　两月后。

　　卫二打开院门，见温阮手中提着个篮子，领着陆澈要出门去。不由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上前见篮子内一扎翠绿油菜。

　　温阮道：“陆澈昨日咳嗦，隔壁家婆婆给了几个水萝卜，正好院内地垄上的菜吃不完，便想着给她送些去。这几日天暖，陆澈衣裳有些厚了，也要去成衣铺子中给他买两身衣服。”

　　卫二道：“那好，我和你们一道去。”

　　卫二将菜接过，一起给隔壁婆婆送去，婆婆收了菜几番道谢。温阮与人说着话，陆澈却和那家刚会走路的小女娃玩了起来，一时不愿再走，婆婆留陆澈在家中玩耍。温阮无奈，只叮嘱他听话，便将他放在了婆婆家，喊了一侍卫在院中看着，倒也安全。

　　隔壁家只以为这一家子是有些官职的有钱人家，一开始时轻易不敢招呼，还是见得多了，与温阮说过几回话，知其不是难相处之人，才有些走动。

　　温阮出了隔壁家院门，回头就见院中陆澈已经半蹲下来，伸出小手去牵小奶娃的手学走路，像模像样的，温阮不由的抿唇笑了。

　　在小院中这两月，陆澈很少会问起宫内的事情。

　　偶尔问起，也是问张公公和宫内几个相处久的宫人。

　　其余时候，便是磨着她出去玩。这短短两个月，两人逛过不下五回市集，还去过一次附近的小河，卫二给他们展示了徒手捉鱼，说是边境御敌时练就的。只是天还有些冷，河里鱼也不肥美，捉回来的小鱼，一些煮了喝汤，一些给陆澈买了个小瓷盆养了起来。

　　若是能够一直这样，温阮觉得即便隐姓埋名一生，也挺好的。

　　卫二回看一眼，也有些好笑：“小公子与人熟了便自然亲近，捉着小女娃的手护的好好的，真有一副哥哥样子。”

　　温阮抬眼看他，问道：“今日可来消息？”

　　卫二点点头，道：“方才去拿了信，还没来得及看。”

　　自陆辞渊走后，卫二每隔五日去城南一家酒肆中拿信鸽消息。酒肆后院中有他们放养的信鸽，是确定要在这小城中暂住之后，便定下的传递消息的驿点。

　　温阮听完，顿时有些高兴：“那太好了，先回去看看吧。”

　　两人回到家中，关了门将信笺打开。因是绑在信鸽腿上的短信，不过寥寥数语，且其上多符号，温阮看过也不知其意，只能等卫二给她讲述。

　　卫二将信纸展开，看了一会儿，原本带着些严肃的面庞，渐渐松动下来，最后变成彻底的欣喜。他高兴道：“薛平说三个城池之中最后一个，也就是项城，如今已经攻破，只待过几日，将城内安顿好了，留下清算梳理之人，将军他们便要返程！”

　　温阮听到这消息，也有些激动，“那就是说，平叛胜了？”

　　“胜了，胜了，看信上日期，应当是十日前的了，上次信鸽没能如约而至，想是在半路上迷了路，所以才会耽搁这么久到。”

　　上次信鸽时间过了没到，卫二去了两次便没再去。几人从外面来，算是生面孔，恐怕出现的多了叫人生疑，几人便又等几日。今日卫二坐不住了，说要去外面探探消息。没想到就等到了来信。

　　温阮笑容明媚起来，几日来的担忧一扫而空，“既然这样，今日要吃顿好的庆贺一下。待会儿叫侍卫去买些好菜，再去买些好酒。这些日子一直提心吊胆，都太辛苦了些。”

　　卫二道：“确实。”将院内侍卫招呼来，吩咐了去买点酒菜。那两人听说打了胜仗，也没了往日严肃神色，面上皆带了笑意。听了卫二吩咐，一人去往城南河口处买鲜鱼，一人去城西酒家买酒。几人出了门，便各自离去。

　　温阮与卫二一同去了成衣铺子，给陆澈选了两身当季衣物，出门见到不远处一家果铺，想着陆澈这几日总是缠着她要吃零嘴，便又去买了些果脯甜食。

　　卫二道：“小公子这饮食与王爷真像，同挑剔饭食，同爱用甜食。”

　　温阮有些好奇：“他用饭挑剔，还喜欢甜食？”

　　“自然，”卫二有些神秘，道：“不是近身伺候，谁知道王爷这样。冷饭不食，隔夜的不食，太咸太辣的不食，难伺候得很。有时喝药嫌弃太苦，自己还会倒掉……”

　　温阮听着便不由发笑。这还真不是她以为的那个陆辞渊。

　　“……不过，在宣将军战死后，王爷这些便都不再挑拣。用饭也和普通士兵一般。有时没有条件，冷饭馊饭都要吃。饿腹对战两天两夜的时候也有。”

　　温阮不大知道陆辞渊在边境时的情形，此刻脑海中想着他浴血征战时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王爷他……是什么时候撑起重任的？”

　　卫二道：“四年前，他回去边境的时候，便开始了……”

　　温阮回忆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是七月初时候了。

　　“……我们出发那夜，正是乞巧节，当夜出发的时候，还能看到城内灯火通明，好似元宵夜一般。”卫二笑笑。

　　温阮却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见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模样，卫二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温阮道：“你们走的那日，是哪日？”

　　“……乞巧节，那日宫中到处也挂着灯笼，映出红艳艳一片光，从宫外都能看到，甚是美丽。”

　　卫二又回忆一遍，道：“那日半夜，王爷从宫里出来，我们便直接启程赶往边境，王爷走的匆忙，但看起来心情颇好，只是到了洛水，得知宣将军伤重，才变得沉重……”

　　温阮此时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此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了一片灯火，正是她侍寝那夜乞巧节时各宫所悬挂的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