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利往事》玛雅黑水晶

4、第 4 章

　　（四）

　　盖恩斯挂断电话，凯瑟琳在电话里的抱怨和争吵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在窗前站了片刻，抓起大衣走出办公室，决定出去吹吹风，让自己平静一下。他绕开乐音喧沸的酒吧，沿着一排临时机库后安静无人的小道缓缓地走着，一直走到路的尽头，停下来点了一支烟。一股股的烟雾无法带走他心里的烦躁，于是他把还剩了差不多一半的烟扔到了地上踩熄了，转身打算离开。这时他却突然听到自己的左边的库房顶上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他警觉地闪进了库房边的阴影里。
　　“喔，真热！——爬了我一身汗！”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冰美人科勃少校。打那次秘密伏击行动过后，她和盖恩斯之间就似乎多了一种平和与默契，有时说话也没有那么公事公办、冷冰冰的了。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难得表现亲近。
　　“我也是！一路上都担心你来着，就怕你掉下去！”——维恩中尉？！盖恩斯抿了抿嘴唇，微微皱起了眉，这小子什么时候搭上她的？看来最近基地里的一些谣言不是凭空而生。
　　“我有那么差劲吗，中尉！”少校娇声啧怪道。库房屋顶上的主梁足够宽，一个人侧身坐下不成问题；即便跌倒，顺着弧形屋脊滑下地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这可都是你的主意！”
　　维恩中尉的口气已经投降：“好好我承认，是我的错，少校女士。今晚你说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坚决执行——行了吧？”两个人都笑出声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之后：“香槟？”“谢谢！……圣诞快乐！”“圣诞快乐！”清脆的碰杯声。盖恩斯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静默地听着两人的交谈。
　　少校甜蜜地轻叹了一口气：“唉，天啊，今天星星可真美。……我曾经以为我在这儿待不到今年圣诞呢！”
　　“因为军饷的事要撑不下去了？”维恩语气轻快地问。
　　“不完全是。”少校的声音又变得冷静起来，“我是担心——基地快要撑不下去了。那样的话，你们的所有北部战区都将暴露在敌人面前，毫无防御之力。”
　　“到那时就不知道你又在为谁当兵了？”维恩轻声笑了一下。“我真想知道，卡利上校当初是怎么找到你的？”
　　“卡利上校是一个充满激情和梦想的好人，”少校缓缓地说，“但不是一个好司令官。”她叹了口气，似乎又喝了一口香槟。“他不懂得怎么‘聪明地干坏事’。”
　　“比如放你去打劫卡迪尔？”维恩打趣她。
　　“对……”盖恩斯听见少校低声地呵呵笑，这低沉甜美的笑声让他不禁也会心地一笑。“所以，事实上我很高兴卡利上校死了三天之后我们就有了现在的新司令官。”
　　维恩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呻吟：“喔——虽说我现在是盖恩斯上校的副官，可是格蕾丝小姐，你说这话也太冷酷无情了些吧。”
　　“这我知道。”格蕾丝冷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内疚的意味。“可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先生。不合时宜的仁慈只会害了我们。”
　　维恩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知道吗，少校，你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心太狠了！”
　　“有时候心狠一点是必须的。……卡利上校几乎从不公开训人，有什么问题也都往自己身上扛。人人都说他是个好人，可结果又怎样？——我真的宁可要盖恩斯上校这样的司令官，至少他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半空里又传来酒杯“叮“的一声脆响。“为我们的司令官干杯！是他保住了这基地。他做到了！”
　　听到这儿，盖恩斯笑了，压了压帽檐，摇摇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里。不能把科勃少校当普通女孩对待——天知道她那令人惊异的小脑瓜里还有多少不可思议的想法。他突然发觉自己心里不知不觉地舒畅了许多。

　　第二天下午盖恩斯坐在办公桌前，微蹙着眉看着少校的假条。“你要求延长假期两天？可以问问原因吗？”
　　少校坦白地说道：“我要去市里。明天那儿有一个……”她似乎是在找词，“‘行业年会’。”
　　“‘行业年会’？”盖恩斯重复了一遍，突然有些忍俊不禁，“——佣兵也要开‘年会’？”她可真有幽默感。
　　“是的，当然，长官。”少校也笑了，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
　　盖恩斯的语气柔和下来。“需要我派车送你过去吗？要知道去那儿你可不能开你的装甲车去。”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少一些溺爱的味道；对那些有真本事的手下，他并不顾忌在允许范围内给予一些额外的好处。而且，他也很想知道这样的“年会”上交流的到底会是些什么东西：军火、情报、……当然，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不用了，谢谢，长官。我可以自己过去，不用那么张扬。”女孩的口气客气如常，似乎对盖恩斯的优待有些无动于衷，“佣兵们不能彼此透露雇主的信息。”
　　“对此我很怀疑。”盖恩斯不以为然。
　　少校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可这的确是我们的‘规矩’之一……作为参考。”
　　盖恩斯又笑了，又看了她片刻，然后点点头：“那好吧。明天我也会去市里待两天，去见威尔伯将军。也许回来的时候可以捎上你。”
　　“谢谢您，长官，我想您不必那么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盖恩斯沉着地缓缓地说道，语气平静而坚定，抬头专注地谛视着女孩的眼睛。她应该知道，他作为一位绅士向她发出这样的邀请，如果她再坚持回绝，那就将会是一种失礼了。
　　女孩微微地挑挑眉，移开了视线，最后谨慎地答应了：“那么我将非常乐意，长官。……”礼节性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的味道。
　　“不用客气。”看着少校敬完礼走向房门，盖恩斯忍不住又叫住了她：“对了少校，——你确信昨晚没有和中尉在房顶上落下任何东西吗？”他站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女孩眼底里有一丝惊异一闪而过，脸上蓦地浮起了一层红晕，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不，当然没有，长官。”
　　“那就好。下不为例，少校！”盖恩斯双手抱胸，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一眼。看见她转身离开时似乎吐了一下舌头，他心头突然涌过一种奇异的感觉，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