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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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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平远侯府正门对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
本朝民风开放,是以平日里街上就会有许多摆摊叫卖的人,而男女皆可外出露脸,富家小姐们也会带着丫鬟出来买新奇玩意儿。
但今日叫卖闲逛的人少了,多数人聚在两旁热闹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往城门口的方向张望。
云月似乎想到什么,车外的素兰已经开口:“今天是镇北将军回京的日子,百姓们自发在这迎接。”
云月刚才就想到这个了,近日事情太多,并没有注意这回事。
大将军回京是大日子,想必不仅街上热闹,朝中也平静不了。
难怪今早没见到父亲,他应该进宫了。
父亲现在是个闲散侯爷,平日不必进宫上朝,只有遇到这等大事,才会入宫。
平远侯府与这位将军没有交集,云月问完后并未在意,放下帘子,懒懒的靠在母亲身侧。
康氏习惯了女儿这般姿态,在腿上加了个垫子,让女儿更舒服。
马车平稳前行,城门口早有官员侯着迎接大将军,场面十分隆重。
百姓们则围在一旁,几乎水泄不通,大家都好奇传言中的大将军到底长什么样。有胆小又好奇的,便时不时捂着眼睛不敢看,过了会又悄悄探出头来。
太子站在最前方,连他都出来了,可见皇上对将军的重视。
至于四皇子,他向来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这会儿不在也没人觉得不妥。
城门口堵得走不动,云月下车向太子请安,同时看到与几位闲散侯爷站在一块的父亲。
平远侯投来羡慕的目光,他也想跟夫人去祈福,这儿太无趣。
云月装作没看见,转身回到车上,跟康氏说了这件事。
康氏不心疼:“一年到头这种场合有几回,竟还想跑。也不想想,哪天这种事轮不到他了,他要上哪哭。”
云月也是这么想的,父亲那懒散的性子也该磨一磨。
过了一刻钟,马车才从城门口出来,出了城门后有些许颠簸。
云月有母亲护着,车内又多铺了两层软垫,所以她并未感受到颠簸。
行至郊外,有响动由远及近传来,不多时已经如雷声入耳。
云月听到马蹄声,坐直身子。
“夫人,小姐,好像是大将军的人马。”外头的素梅颤着声,她一直听说大将军如活阎王,听的多了便打从心里害怕。
素兰低声说:“大将军战场厮杀包围国家,是大英雄,有什么可怕的。”
她觉得素梅是魔怔了。
素梅低头不敢看前方的车马。
这条路是入城的必经之路,康氏让马夫靠边停:“让大将军先过。”
车夫应声,马车停在路边的树底下。
一众人皆好奇大将军长什么样,是不是如传闻中凶神恶煞。胆子大的伸长脖子往前看,胆子小的如素梅,低着头背过身对着马儿。
整支队伍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地前行,队伍最前方的人骑着白色高头大马,身上穿着银灰色铠甲。
明明队伍气势宏武,可领头的这个人不仅没被队伍的气势压下去,反而威震四方。
原本想打量大将军的人,被这股威严吓得连忙低下头。
“怎么样?是不是模样吓人?”素梅察觉到旁边的人被吓到,于是低声询问。
旁边的人两股战战,点头又摇头。
吓人的是大将军身上的威严,不是他的模样。
没人有胆量去看大将军长什么模样。
素梅:“到底吓人还是不吓人?”
旁边的人干脆不吱声。
见素梅还要问,素兰瞪了她一眼:“成何体统。”
素梅便不敢再出声了。
云月听到外头的议论,不知怎的有些好奇,掀开帘子看出去。
此时几十人的队伍已经过去一半,云月只看到马上的背影。
银色的盔甲在太阳底下发亮,只是背影就让人觉得此人气宇轩昂意气风发。
其实想想,若不是这位大将军模样吓人,是很不错的夫婿人选。
可惜,云月最看中对方的容貌。毕竟要对着看几十年,总得挑令她赏心悦目的吧,这是她择婿的唯一要求。
云月忽然想起梦中救她的人,好似也这般高大。不过梦中的人比这位大将军多了许多戾气,更吓人。
队伍前方不知发生了什么,停止前进,马上的将军忽然回头。
云月被那银灰色盔甲的光闪了下,抬手挡在眼前。
康氏见状,连忙放下帘子,唯恐女儿被吓坏。
云月有些可惜,她差点就看清对方的模样了。
来迎祁凛的人留意到他的目光,大将军似乎看了平远侯府的马车。
“将军,那是平远侯府的马车。”
祁凛半张脸被头盔遮住,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只轻飘飘一眼,足以将迎接的人吓得双腿发软。
这人原想着能借此跟祁凛拉近关系,谁承想祁凛根本不在意刚才的马车,这就显得他谄媚了。
这些时日,接待过大将军的地方官员陆续传了消息回来,说大将军最不喜这种阿谀奉承的人。
听闻有人试图给祁凛送美人,明着暗着的方式都有,结果有几人直接被大将军斩杀。
消息传回京,京中原本有此打算的人连忙将美人送走,有些则纳入自己房中。
这说明大将军是真杀伐果断,也是活阎王。
而且,大将军刚才才在路上杀了个人,眼里的杀气还未消退。
当这人以为自己要人头落地之时,祁凛拉起缰绳,策马疾驰而去。他吓得瘫坐在地,见祁凛已经到城门口,又连滚带爬起身。
“快、快跟上将军。”
*
平远侯府的马车刚走没多远又停住。
护卫打探回来:“夫人,前方有官兵办差,需过会儿才能通行。”
康氏纳闷:“道路边上能有什么差事?”
现下国泰民安,衙门几乎没事做,官兵们成日在街上闲逛,根本没差事可做。
护卫迟疑片刻,如实禀报:“方才大将军在这杀了个人。”
“呀!”素梅当即被吓得捂住心口。
就说这位大将军是活阎王,居然敢光天化日的杀人,这里可是上京城外,天子脚下!
素兰算是稳重的,可听到这事,脸色也白了。其余几个嬷嬷脸色也不大好看。
康氏曾跟父亲上过战场,经历过杀伐,听到这事倒没被吓到。
她看向云月。
云月从容地坐着,盯着食盒里的糕点看,在想要吃哪一块。
康氏哭笑不得:“你竟有心思想这事。”
又觉得欣慰,胆小娇弱的女儿没被吓到,是长大了。
云月挑了块桃花糕:“不然想什么?想将军手段残忍,滥杀无辜?女儿不觉得,作为三军统帅他不至于这般没脑子。”
桃花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云月满意的眯起眼睛。
其实换做以前她是怕的,说不定能吓晕过去。可她在梦中看到那么多血腥,直面杀戮与死亡,与此相比,护卫说的事微不足道。
康氏没想到能从云月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眼底欣慰更深。
“既不是滥杀无辜,那便是事出有因。至于其中缘由,我们想不到,也不必去想。”云月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那么多人瞧着,若那将军真的草菅人命,回京后会自会被立案调查。
这是天子脚下,何况百官还在城门口等着,这事肯定不简单。
总之,这事跟她们无关,云月自不会理会且好奇。
听到这话,康氏愣了下,随即点点头。
康氏连说两句:“长大了,我们月儿长大了。”
从云月说不想嫁给四皇子开始,康氏便真切的感受到女儿的改变,而且比她预想的要快。
云月往康氏怀里钻:“我永远是娘的小乖乖。”
康氏抚摸云月的后背,任由女儿撒娇。
“都要嫁人的人了,不害臊。”口是心非的嗔骂。
“那就挑个听话的,让他嫁。”
“你啊你。”
车外的仆从听小姐并未受惊吓,不禁羞愧,小姐都不怕她们怕什么?
素梅拽着素兰的衣袖,打起精神站着,努力让自己不害怕。几个嬷嬷也都端站着,拿出侯府应有的气度来。
前方处理地很快,马车再次前行。
不过耽误了两回,到弘福寺时,这里已经热闹非凡。
不仅有来祈福交流的学子,还有来物色女婿夫婿的人家。
侯府奢华的马车引起众人的注目,而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子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云月今日衣裙是素色,可对襟处与裙边的刺绣皆是金线银线交错的花样,头上的玉簪也是顶好的玉石整个上京城独此一份。
在场的闺秀们眸中难掩羡艳之色,虽说家里吃穿用度不曾短过她们,可到底是女子,家族里的资源更倾向男子,没人能像侯府这样将最好的全给女儿。
单是云月头上的簪子,就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
周清芷是为数不多不羡慕的,她家世代清流,祖父是先皇伴读后教导圣上,如今是太傅。她自小饱读诗书,在京中有着第一才女的美名。
周清芷觉得自身修养才能撑起气度,而不是有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奢华。
她看不上平远侯府这样的人家。
但毕竟是有修养的闺秀,即便心中不喜,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
与周清芷交好的几位,压下眼底的羡艳:“空有其表,真以为自己极尽奢华就显尊贵了?这里这么多读书人,她这般没有底蕴的人也不怕闹笑话。”
“如周姐姐这般典雅娴静才是贵女们的表率,云月凭什么与周姐姐齐名京城第一。”
“是了,竟还有人觉得她会是皇子妃,实属荒谬。”
“要我说,她身子不好就该养在府里别出来了,将来凭着侯府还能嫁个好人家。”
几人一人一句,恨不得将云月贬到泥潭里。
周清芷听了面色不好,冷冷道:“她的荣华富贵是侯府几代侯爷挣来的,她母亲康氏的娘家是齐国公府,亦是为国为民战功赫赫,才有了如今的家底。她是两家的心尖宠,自然养的矜贵,有何不妥?”
她虽不喜云家的骄奢,但两家的敬重还是有的。
平远侯的祖父与圣祖建功立业,是开国功臣。可惜还未见开国盛世便捐躯战场,留下幼儿寡母,以至于实权被其余人瓜分。
圣祖怜惜平远侯一家,恩宠赏赐如流水般进入侯府。到了云月父亲这一代,侯府基本与朝中无缘,靠着圣宠恩荫在勋贵中占据一席之地。
当初的开国功臣还有康氏的祖父,鼎盛时期的齐国公府门庭若市,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康氏父亲时,北疆动乱内忧外患,她父亲带兵镇压却中了敌军奸计,不幸牺牲。
后康氏大哥二哥三弟继承父亲遗志上阵杀敌,那场战役很是惨烈,两位哥哥拼死才保住弟弟,可惜弟弟废了双腿。
齐国公一家忠烈,即便如今的国公爷在府邸深入浅出不见外客,依旧是四大国公之首。
说云月没有底蕴,那才是最可笑的。
再大的尊贵恩宠与荣华富贵,侯府皆受得住。
别说皇子妃,便是太子妃,云月也担得起。
几人被周清芷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扯着嘴角强颜欢笑:“周姐姐说的是,周姐姐明事理,不愧是京中女子的表率,我们该多像你学习。”
又是讨好巴结的话。
周清芷不爱听,拂袖而去。
“周姐姐等等我们。”
周清芷加快步伐,不想与这些人同行。
云月随母亲进入寺里,替父亲舅舅和在外游历的哥哥各求了一张平安福。
她舅舅有腿伤再无法如常人般行走,久而久之性子变得孤僻,在府里不愿见人。
从前云月觉得要尊重舅舅的想法,很少去府上叨扰。
可自从在梦里感受到那无边际的孤寂后,决定要多去国公府。
无论舅舅愿不愿意见她,至少能让他听听声,热闹些。
云月起身时见母亲求了姻缘,眼角微红,就知道这姻缘是替舅舅求的。
她上前握住母亲的手。
康氏声音哽咽:“自国公府……若你舅舅有个体己的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但她也清楚即便齐国公府尊贵,却也没有谁舍得将女儿嫁给一个废了双腿的人。
云月宽慰母亲:“舅舅身边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自会尽心照顾。外头的人不愿,府里却是有想往上走的,若是舅舅愿意,大可扶一两个为妾,也是体己人。可您知道的,舅舅不愿。”
康氏怎会不明白,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公府后继无人……”
康家用血肉换来的国公封位,难道要断在三弟这里?
“从旁支里选几个优秀的孩子好生培养着,将来过继到舅舅名下,一样能撑起国公府。”
康氏眼角的湿润止住,愣怔片刻,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
云月坦然自若的接受母亲的目光。
这不该是未出阁的女子能想到的事,她往日也鲜少出门,更不会听到类似的事,可她说出来了,不怪康氏惊讶。
说来,这也是她在梦中听到的事。
萧显还是皇子时,她虽被冷落却不至于没有自由,也能听到一些趣闻。
康氏先前觉得云月长大了懂事了,可现在觉得她改变很大,不是简单的懂事了。
但这样的女儿更让她安心,至少将来万一侯府不行,她能护住自己。
“是个法子,我找个日子与你舅舅提一下。”康氏收起目光。
两人经过后院厢房处,这里不拘身份,只要是香客都可在里面歇息休整。
忽然听到有人妇人的哭声。
来这上香的不乏受苦难的人,有人在这哭不是稀奇事,云月并未在意。
可那妇人说的话让云月停下脚步。
妇人:“若不是大将军将他斩杀,恐怕我与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将军救我们于水火,他就是活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