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殇（完整版）》微笑莞然

4、 三、大祭司的阴谋

　　“不敢当——”思沐冷冷应了声，“我现在只是个被中原皇帝逐出帝都的流亡者而已。”
　　“呵——那不过是你和你父皇商量好的计策吧？”低沉的声音由远至近，“失散了十四年的芙蓉皇后的独子，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口角，就算犯了滔天大罪，你父皇也是舍不得伤害的吧？”
　　“看来，泽渊城大祭司虽然足不出城，对中原朝廷倒还了解得挺清楚。”思沐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曾经处死了沐水的泽渊城大祭司。
　　大祭司仍然是一身玄衣，蓝灰色的眼睛中透着洞穿一切的鬼魅，他全身散发出空冷的灵气，仿佛依旧在宣告他在泽渊城至高无上的地位，而眼角衰老的皱纹却已经出卖了他。
　　紫光没有从思沐袖中亮出。其实思沐本来也一直在担心自己在看到大祭司的第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亮出光剑，但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任何拔剑的欲望。
　　他老了。多年站在权力的顶峰也不能掩盖时光的流逝，如今的他，已经油尽灯枯，再也不复当年气焰。他甚至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宿敌手下毫不阻拦。
　　“你本来可以救他。”思沐又踢了一脚佳穆的尸体，“为何不阻拦我？”
　　“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杀了你最重要的人，于是我把我最心爱的儿子奉献出来为你祭剑，否则你不可能信任我。”两鬓斑白的老者并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声音也依然是平静的，“我希望能代表泽渊城，向中原大曜皇朝求和。我的条件是——你们的军队撤离北方，我奉上玄武之瞳。”
　　“你们没有求和的本钱。”思沐微微有些诧异，态度依旧冷淡，“北方所有的水泽已经都被我们下了毒，你们现在只能靠灵力在汲取空气中水分生存。而这种方法会耗损你们大量灵力，你们撑不了多久的。等到你们的法师灵力耗尽，汨河就会干涸，整个泽渊城就会变成一座死城。到那时候，我们不费一兵一卒，照样可以拿到玄武之瞳。”
　　“到那个时候，你的太子长兄就会过来接过你的兵权，把你的全部功劳据为己有。毕竟，现在中原的后宫之主是太子的生母兰馨皇后，你父皇心里再维护你，也不敢没有理由的废长立幼。就算你能忘记杀母之仇，别人也不见得容得下你——大曜皇宫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吧？”说话间，看着思沐平静的脸微微有些泛白，老人的眼睛散发出熠熠光辉，“只要你放下对我的仇恨，我保证在两日内把玄武之瞳双手奉上，让你返回中原复命。”
　　思沐明白，大祭司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大祭司对中原朝廷形势的洞悉，清楚得让他心惊。
　　的确，自从思沐回到在中原与皇帝父亲相认后，兰馨皇后和太子就一直是对他怀有敌意的。有人说，当年杀害思沐的生母芙蓉皇后，虏走四岁小皇子的黑衣刺客就是当时还是兰妃的兰馨皇后派来的。后来，思沐在屡次水患旱灾中帮助地方官疏导洪水赈济灾民，率兵亲征平定南方叛乱，在民众军队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与太子的昏庸无能形成鲜明对比，许多官员甚至上谏要求废太子，改立芙蓉皇后遗孤为储君。朝中也形成了两派势力，维护太子的东宫派和拥立二皇子的芙蓉派，近些日子来，随着皇帝的病情日渐严重，东宫派与芙蓉派的明争暗斗也益发激烈，几乎成水火之势。
　　大祭司说得对，若是太子当上皇帝，别说是他自己性命难保，那些支持他的官员和将领，恐怕都在劫难逃。
　　只是……无论结果如何，最后都是一场血雨腥风吧？思沐冷笑中却有些怅然，本来，太子也是他唯一的血缘兄弟。皇家无手足——大曜宫廷，的确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过，这个年迈的泽渊城大祭司同样让思沐吃惊。事实上，这个老人的心并不像外貌那样枯槁。尽管岁月的流逝损耗了他的灵力，削弱了他的身体，但他的眼光依然是敏锐的，他仍然能够准确地看清楚一切情势，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并毫不迟疑地去执行。
　　为了达到目的，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本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想到这里，思沐有些不寒而栗：“说吧，你同我合作的目的是什么。别跟我耍花招，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明白得很。”
　　“我要执掌泽渊城。”说出这句一直郁积在心中的话，玄衣白发的老人蓝灰色眼睛中透出疯狂的热切，“我不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事都看那个毛头小子的眼色——我要做泽渊城真正统治者！”
　　“新继任的程逸轩城主虽然年轻，但程家毕竟是泽渊城的创始人，城中许多法师都是誓死追随他们的，你虽是泽渊城大祭司，要动摇程家统治也并不容易。”思沐仔细想着，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等到今天。”自信的微笑从大祭司的脸上泛起，“若是平时，要动摇程家在泽渊城的统治地位的确难如登天，可现在不同。如你所说，为了从空气中凝水，城中法力高强的法师灵力都快耗尽了，但程逸轩仍然不肯交出玄武之瞳。不过也难怪，这座泽渊城之所以能飘浮在水上，也是那块神秘黑石头的作用，一旦交出玄武之瞳，泽渊城就会落到地上，与北方的任何一座小城无异。再何况，玄武之瞳是程家的家传之宝，程逸轩心中割舍不下也是自然。可惜别的法师并不愿意陪程家殉城，大家都有妻小，什么节气大义，毕竟不是当饭吃的东西。”
　　“所以，很多人跟你说，只要你能给他们指一条活路，就拥护你做城主？”思沐冷冷地替他把话说完。
　　望着面前连连点头的野心家，思沐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倥惚。朦胧中，思沐似乎看到了城中水庙里那块闪闪发光的黑色石头，还有一直守在石头旁边的寂寞身影。程逸轩是悲哀的。是他的祖先创建了泽渊城，收留了这些流离失所的法师；而现在，那些蒙恩者的后人却没有人愿意为这座没落的城市而死。不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什么节气大义、志士悲歌都不如一碗饱饭来得实在。
　　“也许，程逸轩宁死也不会愿意交出玄武之瞳。”思沐喃喃地说，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意程逸轩的生命。
　　“二殿下不用担心，在下压根就没打算留下程逸轩的性命。”大祭司恭顺地低下头，“如果没什么其他吩咐，在下就当二殿下答应在下的盟约了。”
　　“慢——”思沐突然扬手，草丛中一个全身僵硬的女子便浮到空中，“你的盟约我接受——但这女人留给我。”
　　大祭司似乎有些惊讶，犹豫片刻，马上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本来我也是打算杀了程逸轩之后就把她送给二殿下的——但是刚才我们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你放心，我还没蠢到现在就把她放回程逸轩身边去。”思沐已经完全恢复了先前的冷淡，说出的话也是掷地有声，“两日之内，你奉上玄武之瞳和程逸轩的人头，以新城主的身份代表泽渊城向大曜皇朝上降表称臣。我保证，拿到玄武之瞳后三日内，派人用解药去除北方水泽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