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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不眠之夜 ...

  •   汨河畔的木屋已经年久失修,却被打扫得很干净。屋内一隅,白衣的蒙面女子垂首而立,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思沐走进木屋,将怀中四肢僵硬的女子放下来,倚着窗棂坐好。思沐坐在她对面,静静打量着这个已经沦为他猎物的女子。淡淡的月光照进屋来,衬得她脸色格外惨白,她的身体似乎被法术禁锢而无法动弹,但仍然能感觉到她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除此之外,她还是美丽的。她依旧穿着白天迎接他进城的那身素衣,却褪下了象征城主夫人身份的银冠,只随意地在头上挽了一个圆髻,脸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却依旧楚楚动人。
      “时隔七年,隽湮还是那样漂亮。”思沐淡淡笑着,仿佛在与儿时的旧友聊天,“唔,我还是解开你发声的法术封印吧,反正在这座偏僻城北的破房子里,你就是放声大叫恐怕也是没人听见的。”
      思沐食指轻弹,隽湮便发现自己的头可以动,喉咙也能说出话来了。
      “你的法力……居然已经能够轻易解开大祭司下的封印。”隽湮惊讶之余,头也不自觉地向窗边靠去,仿佛要拉大自己与对面男子的距离,“阿悦……真的变强了。”
      “你害怕我吗?”看到面前女子的颤抖畏惧,思沐似乎觉得很有趣,伸出手轻拂隽湮的秀发,“七年前你还缠着我带你逃走,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却只想离开……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阿悦,你到底在想什么?”面对昔日恋人嘲讽地挖苦,素衣女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阿悦……我知道泽渊城负你,但我与逸轩……你应该知道,我们从来不愿伤害你。”
      “我们?叫得真亲热啊。想当年,你求我带你私奔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我们’。”思沐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到嘴里的都是刻薄话。
      隽湮沉默了。她知道再与面前的这位灰衣青年争辩,只能徒增烦恼。回忆往事或许只能惹起这位中原皇子的仇恨与怒火,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沉默。
      “我会回来的。”隽湮记起来,七年前,他拿着那块出城玉牌离开,望着远处几乎消失在云雾中的泽渊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看着他当时的神情,隽湮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那是种刻骨铭心的恨,那种恨里鲜明地写着,只要他不死,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出城玉牌是她偷来送给他的,因为她早知道他想逃走,死也要逃离泽渊城。他不可能天天面对着害死沐水的侩子手垂首弯腰,苟且偷生——他受不了。于是她带了城主的出城玉牌给他,对他说,她愿意与他一起逃亡,天涯海角,生死不离。他收下了玉牌,但拒绝了她。——在他心里,她其实是不重要的,这点她早已明白,只是一直在自我欺骗而已。
      他们就这样分别了。他离开泽渊城南下中原,她遵从婚约嫁给了少城主。一别经年。但是她始终知道他会回来,也知道他回来的那天,将是泽渊城的劫难。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她还是去迎接他了。其实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他强大的灵力和倨傲的阴戾——现在的他,已经强大到了不屑掩饰自己的来意。
      隽湮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在亲眼看到他杀佳穆之前,她居然还抱着幻想来找他,希望用以前的交情来打动他,希望他能帮助泽渊城与中原和解。
      事实上,他比她想象中的更可怕,他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答应跟最恨的仇人结盟,而且……他还要杀她的丈夫。
      想到程逸轩,隽湮心里又是一阵颤栗。
      逸轩斗不过这些人的,逸轩不过是一个在阳光下成长的少年,有着父母的呵护,众人的欣羡,他只知道如何一心一意去保护祖先创下的基业和传说中的玄武之瞳,而对黑暗与权谋根本是一无所知。
      这样下去……逸轩肯定会被杀的。听到了他和大祭司的秘密后,她想马上去告诉逸轩,但却被大祭司的法术困住,倒在草丛里。
      想到这里,隽湮努力地支撑想站起来,无奈身体却依旧僵硬着,丝毫无法移动。一时情急,美丽的素衣女子也顾不得颜面,在思沐面前失声痛哭。
      女子的哭声似乎惊醒了沉思中的中原皇子,思沐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隽湮擦拭脸上的泪痕,说话的声音也尽量放得温和些:“别害怕,我之所以把你从大祭司那里要过来,就是为了不让人伤害你。七年前你为救我性命许身少城主,后来又为我偷来出城的玉牌,这些恩德,我都铭记在心。”说着,他叹了口气,“隽湮,也许对你来说我是个负心人,但恩将仇报的事情,我还做不出来。”
      “如果你还念往日情分,就请你救救我丈夫。”素衣女子以泪洗面地苦苦哀求,“当日你的出城玉牌是逸轩帮我偷来的,而且他还说,若是我真想跟你走……他也不会阻拦。”
      “我并不想杀你丈夫,可是我想要玄武之瞳。”思沐的声音依旧温和,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隽湮,你是知道的,你丈夫宁愿死也不愿交出玄武之瞳;而我,若是不能抢先带回玄武之瞳,就不能夺到皇位,等到我父皇一死太子登基,我也是死路一条。隽湮,你说,你是希望你丈夫死呢,还是我死呢?”
      说毕,思沐脸上依旧笑吟吟的,盯着素衣女子的眼中却只有凌厉萧索的寒意。
      听到这样的质问,隽湮愣了半晌,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用一种仿佛孩子般的口气乞求着:“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呢?逸轩是好人,阿悦心肠也不坏。隽湮只是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活着,都很幸福快乐,有什么不对吗?”
      听到这个回答,思沐硬是愣在原地,呆立许久。
      “凡因必果,善恶有报。我并不认为,佳穆是大祭司的儿子就可以随意欺负你。”记得当年他问沐水,为何她不畏惧大祭司的权势,沐水这样回答,“佳穆的父亲是大祭司,你的父亲不在泽渊城,但这并不意味着佳穆比你高一等,更不意味着他可以让你不快乐。阿悦、逸轩、隽湮都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们都快乐。”
      “我希望你们都快乐。”七年前的沐水就是这样简单而淡然地生存着,用她质朴的情感来爱着,呵护着所有的人。
      而七年后的隽湮,褪去了少女时的狂热倾慕,眼中透出的澄静与平和,仿佛让他再次看到了曾经的沐水。
      可惜,他已经不是曾经木屋里的懵懂少年,他是中原皇朝的皇子思沐。他的渴求,也再不是木屋执手的平淡人生,而是权力,荣华与英雄帝王的伟业。
      思沐转过身去,不愿再面对这双澄静如水的眼睛:“可是,这个世界并不和童话里一样的。如果真像你希望的那样,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果,真相会被揭露,真诚会被珍惜……如果真是这样,我母亲就不会被刺杀,我就不会被抛弃荒野,沐水就不会被害死,大祭司也不会横行无忌……不,这个荒唐的世界根本不在意什么善良什么真诚,它承认的只有力量!只有那个最有力量的人,才是绝对的真理!”
      说着,思沐握紧了拳头,仿佛握紧了多年的悲苦仇恨:“隽湮,我要你好好看着,没有人可以再打倒我——因为,我才是最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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