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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离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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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善逸想起狯岳离开桃山的那天。狯岳站在桑岛慈悟郎面前,我妻善逸站在桑岛慈悟郎身边。
十五岁的少年人还未发育完全,黑色队服衬得他身量越发纤细,肤色越发白皙。狯岳腰间佩戴的日轮刀并未出鞘,我妻善逸某天无意中瞧见,狯岳的日轮刀刀刃是要比金黄更柔和一些、黯淡一些的山吹色。
狯岳在离开桃山的这天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在离开时,他向着桑岛慈悟郎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桑岛慈悟郎眼里泪花闪动,却也只是眨了眨眼说道去吧,好孩子。
当时的我妻善逸并不知道,狯岳这一去,万分有可能是等不到回乡的一天了,或者更悲惨,他的尸骨也送不到亲人身边。此去一别经年,山高路远,有谁人知道他们何时能再次相见呢?又有谁人知道鬼舞辻无惨会在何时何地被何人杀死呢?
谁人也不知。
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没有把握的“未知”。即便如此,硬着头皮拼了命也要向着那边走过去。
过于天真的我妻善逸对着狯岳的背影大声喊道:“大哥!记得要回来啊!就算不是为了我,还有爷爷、还有桃山的桃子再没有比桃山的桃子更好吃的水果了、啊啊还有居酒屋老板娘、还有千代江姐姐——诶诶诶呦!疼!”我妻善逸还没有念完一长串的人名,就被桑岛慈悟郎爷爷揪住了耳朵,桑岛老爷子朝着他耳边怒吼:“学学你师哥!臭小子让我省点儿心吧!”
泪水模糊了我妻善逸的视线,被桑岛慈悟郎爷爷揪着耳朵的他只能歪头望向狯岳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原因,我妻善逸看到狯岳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或许挥过手,又或许没有。
大哥会想念在桃山的日子吗?——我妻善逸擦了擦眼泪,日复一日进行枯燥无聊雷之呼吸法训练时会偶尔这样想,他会想念在桃山的一切吗?会想念桃树吗?会想念桃花吗?会想念桃子吗?……
会想念爷爷吗?
会想念……我妻善逸吗?
我妻善逸停下挥刀的动作,看着自己结了厚厚一层茧的手掌心,他蜷起手掌心,这年春天我妻善逸依旧十三岁,要等到秋天才能参加最终选拔。
这是个很普通的晴朗天气,我妻善逸却无故觉得今天像极了他初次看见狯岳的那个上午,太阳、青空、就连天际缓慢飘浮的巨大白云,一切都是那么相似,不同之处只在于我妻善逸这次没有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而狯岳也没有出现在我妻善逸的视线里。
好想要、好想要见到你。我妻善逸哭起来,大声地,像是发泄般地。
——我就在你身后不远,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过头来看看我呢?只要你回过头来,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桃山学习呼吸法的日子辛苦却也快乐——至少对我妻善逸来说是这样。师兄狯岳拜别桑岛慈悟郎时最终也未能学会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等我妻善逸拜别桑岛慈悟郎时,他最终也只学会了雷之呼吸一之型霹雳一闪。
虽说听起来很像是笑话,可这确实真实发生过。
在我妻善逸看来,他将会和灶门炭治郎嘴平伊之助组队一起斩杀恶鬼,对狯岳的那些难以言说的感情随着时间也就逐渐淡化了,然后等到一定年纪或是与平常人家的女孩子结婚繁衍后代,或是某天死在灭鬼的路上,落得个生前身后美名,胆小鬼我妻善逸的这一生也就算是没有白来人间走一遭了。
鎹鸦带着桑岛慈悟郎的死讯传过来时,我妻善逸手里的桃子落了一地,其中一颗桃子砸到我妻善逸脚上,很疼,但是他没有哭出来。
鎹鸦扇了扇翅膀,顾不上我妻善逸的反应继续向下个地方飞去,桑岛慈悟郎的弟子可不止我妻善逸一个。
——雷之呼吸的鬼杀队队员堕落为鬼,培育师桑岛慈悟郎切腹谢罪。
鎹鸦传过来的这一句话很短,也很简单,可我妻善逸却无法完全理解。之前在他怀中的桃子掉落了一地,是本想准备和小清阿澄菜穗酱分享的,这次我妻善逸没有将桃子捡起来,更没有用袖子擦一擦再吃掉,他呆愣愣地坐在蝶屋庭院里那棵桃树下约摸有三十分钟,还是未能接受桑岛慈悟郎爷爷死亡的这个事实。
是谁?
我妻善逸感到遍体生寒,凉意从脚底窜往全身。
桑岛慈悟郎的弟子在我妻善逸与狯岳之前有很多,在我妻善逸与狯岳之后也不少。
他不该去怀疑大哥的。我妻善逸安慰自己,才不会是我大哥,可是——
可是——
我妻善逸迅速起身拿起日轮刀,就连撞倒了拐角处的神崎葵都未能发觉,他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桃山奔去。
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我怎么能怀疑大哥呢?
桃山距离东京府的路程我妻善逸奔波了两天一夜,仗着训练时留下的好体格,在第二天的下午终于推开了那扇曾经承载他无数欢笑与泪水的破旧庭院木门。
我妻善逸朝着庭院中央走过去,那里生长着一株幼小瘦弱的桃树木苗。
这里何时新栽了一棵树呢?
我妻善逸后知后觉回想起来这是当年被师兄狯岳砸到地上的那棵桃子,后来被他捡起来继续吃掉了。
他注意到桃树木苗周围的泥土有些松动痕迹,而颜色看上去也更像是新土,便跪坐下来,用十根手指颤颤巍巍刨挖着,不久一张纸就来在了他的手中——是桑岛慈悟郎的遗言。
纸上写满了桑岛慈悟郎对人世无常的感慨与对我妻善逸的担忧,直到在结尾,笔锋一转他才提及了狯岳。
——狯岳会堕落成鬼,无论如何这与我的教育也无法脱离干系,他曾是我的弟子,也曾是你的师兄、你的同门,无论他是自愿变成鬼也好,或者是被强迫成为鬼也好,鬼杀队存在的意义,就是斩杀吃人恶鬼。
善逸,不要怨恨你的师兄,他这一生所遭遇的苦难折磨实在太多太多,你要帮助你的师兄尽早解脱,毕竟——
你们都是令我引以为傲着的弟子啊。
我妻善逸强撑着站起身来,比起在师父墓前流泪,有更加重要的任务正在等他,能完成这个任务的人也只有他。可我妻善逸还是抱着点儿虚妄的幻想,或许灶门祢豆子这般不吃人的鬼,并非只有一个。
他从刀鞘里抽出日轮刀,我妻善逸的日轮刀刀刃在落日余晖映射下,金黄里带着些深橘色,本是同为温暖色彩,出现在刀刃上却只让人感觉到一阵锋利寒光。
我妻善逸的日轮刀刀刃本是耀眼刺目的金黄。
大抵是因为刀刃色彩太过明锐,我妻善逸的日轮刀看上去也要比别人锋利许多。
那么割|断|头|颅时会不会更痛苦呢?
化成灰烬的吃人恶鬼无法前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妻善逸举刀,想要砍断面前这棵细小柔弱的桃树木苗,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日轮刀终究回了刀鞘里去。凛冽寒风吹拂过桃枝桃叶,杂乱风声充斥在我妻善逸耳边,宛若怨灵嚎哭,更似有无限悲魂在内游。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注5]。
我妻善逸的心底,还残存着对于他大哥狯岳那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幻想——借由他对狯岳的感情来支撑。
[0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