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戏》眠眠夏子

60、入组

　　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钥匙咔咔地插进锁孔，何复言和华辛的还有一寸距离的双唇，在听到声响的瞬间骤然分开。
　　黎雅打开公寓门，看见沙发上两个面色难堪的男人。

　　黎雅环视客厅，站在玄关问：“华辛好点了？”
　　“嗯……咳。”何复言清了清喉咙，“吃了药，意识恢复了。医生说再观察几天。”

　　“《夜与晨夕》第二季的开机时间延期到下月初。”黎雅把打印出来的本子隔空扔了过去，“抓紧时间好好调养，熟悉剧本。来就是通知你们这个。”

　　“好。”何复言接下本子，答应道。
　　“还有，”在跨出门的前一刻，黎雅停下脚步，“不要乱来。”

　　华辛一愣，难为情地撇开头，何复言绷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有了黎雅这一道惊吓，二人终是不敢逾矩。何复言安抚华辛睡下后，便回了学校。

　　那之后，何复言经常在下课后没了人影，直到天黑才回宿舍。
　　同宿舍的冷怿看他早出晚归，春风满面，善解人意地说：这么晚，就不用回了。
　　结果被何复言回以白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整日忙的都是配合医生治疗，疏导华辛心理，根本顾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天一寸的距离，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大胆的行为了。

　　春雨绵绵地下了半个月，四月初，《夜与晨夕》第二季正式开机。
　　华辛的病情经过大半个月的调养和何复言的悉心照料，已经恢复到可以工作的水平。开机前夕，为了避人耳目，何复言先华辛一步，进了导演组。
　　何复言自进组后，团队先给他们做了封闭式培训，连手机都上交了。培训完后，他又在副导演的手底下忙得不可开交，华辛进组当天，何复言真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小何，带你见见主演团队！”
　　开机头一天，剧组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开机宴，副导演招呼何复言，道：“快，快！一会儿还得去接马制片！”
　　这行色匆忙的副导演在试镜的时候与何复言有过一面之缘，此刻也着急敷衍，火烧火燎。

　　“主演华老师，夏晨夕的扮演者。”副导演言简意赅地介绍道，“旁边是他的助理小曹。”
　　“你好。”何复言规规矩矩地说，“其实见过，之前跟华……老师合作过。”
　　“真的？”副导演诧异中带着点儿高兴，“那就不介绍了。”

　　何复言礼仪性地与华辛握手，或是思念之情积攒太久，掌心相触的时候，华辛感受到烫人的温度。
　　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隐秘的事，华辛像过了电般瞬间松开，往身后擦了擦手心渗出的薄汗，眼睛也不由地往别处看去。
　　这一看，不偏不倚，正好瞧见另一位高大的主演穿着修身衬衣长裤走来。

　　“项老师也在，正好一起介绍了。”副导演飞快接话。
　　项泽煜礼貌地微笑，来回看了看何复言和华辛。
　　被看的两人做贼心虚，华辛躲开目光，何复言主动上前打破尴尬气氛。

　　“有幸合作过。”何复言举着酒杯，说着公式化的言辞，“这次也请多指教。”

　　“呀，都在呢？”
　　此时，一个捏着嗓子的男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马尾及背、穿衣花哨，翘着兰花指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
　　“冯导，”副导演第一个上前，“正带小何认人呢。”

　　“好好干。”冯文和像是对何复言也不大关心，随意应了一句，笑着走到了华辛面前：“辛辛，听说第一季反响很好，不错。”
　　何复言被刚入口的红酒呛辣了整个喉咙，他咳了两声，难以置信地瞪向冯文和。
　　这装腔作势阴阳怪气的文艺导演，什么时候跟华辛这么亲昵了？

　　导演还翘着兰花指，抓过华辛的手拍了拍：“这一季咱们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好不好？”
　　华辛为难地笑，想把手抽走，却发现导演抓得很用力，抽不开。
　　“冯导，”助理小曹适时解围，“华老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先带他回酒店吃药休息了，你们慢慢聊。”
　　冯文和毫无松手的意思，道：“这么早？我看辛辛精神很好啊。”

　　何复言把红酒杯往桌上一蹬。
　　“冯导。”他挡在华辛的面前，“马制片快到了，跟您确认明天的开机准备。”
　　马制片是总公司派来的制片人，日日盯着进度，冯文和脸色变了变，应付道：“你让他……”
　　“听说布景出了问题，马制片很生气。”何复言添油加醋道，“要我们导演组立刻拿出解决方案。”
　　“那你去吧。”冯文和讪讪地收回手，对华辛说，“明天准时。”

　　小曹连忙带着华辛奔回了酒店。

　　第二天，《夜与晨夕》第二季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拍摄。
　　第一季的剧情完结于夏晨夕与宋业互通心意的热吻，到第二季的开头，两人开始了大学交往后的生活。

　　夏晨夕在医学院，宋业在体校，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课业强度却是不同，时常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所以每次见面，宋业都极力想跟夏晨夕亲热。
　　但夏晨夕却没有准备好，进展停留于接吻，宋业几次被夏晨夕推开，致使两人生了不少闷气。

　　这些双人互动戏份，可想而知，比第一季还拍得磕磕绊绊，两个星期过去，已经落了进度。
　　本来因为华辛的病，前期耽搁了不少时间，再这样下去恐怕还得延期。新来的冯导演耐心耗尽，甩下剧本，直接冲到现场。

　　“早就听说你俩亲密戏难拍，没想到这么糟糕呀。”冯导演抱怨道，“看看这吻接得，又不美丽，又不情色，也没体现出欲拒还迎，我看了是一点感觉都没有，观众怎么可能兴奋嘛。尤其是你，华辛，生了场病，演技退步太多了。”
　　华辛低头抿唇，小声道歉：“对不起……”

　　项泽煜却有些不服：“导演，我认为结合宋业一直以来心浮气躁的心性，和夏晨夕保守的性格，以及课后教室这一公共场所的环境，这一幕没有任何欲拒还迎的意思，就是真拒绝，刚才那样……”
　　“刚才那样，拍出来就不美，观众就不爱看！”冯文和严厉地说，“这种剧拍出来就是服务观众的！夏晨夕，你过来！”

　　冯文和把华辛拉到自己身边，讲起刚才那场吻戏。
　　“这里呀，你稍微偏头，对那个机位。”冯文和一只手托住华辛的后颈，“这时候宋业过来亲你，你先别动，别动，哎对……”
　　冯文和涂了透明唇膏的大油嘴慢慢朝华辛逼近，华辛不自在地闭上眼，抬手挡了一下。
　　“不对不对，手高了，下来一点。”冯文和抓着华辛纤细的手往下移动，捂到自己的胸口上，“对对，就是这个位置。”

　　华辛试着动了一下手指，却被冯文和的手盖得紧紧的，还不安分地摸。这一刻他感觉胃里的东西像要倒涌回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表情，注意表情。”冯文和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享受一点，看着我，我是你喜欢的人，你的爱人。”

　　“冯导！”

　　忽然，一个洪亮的男声打断了导演的讲戏，穿透整个拍摄现场，蕴含一丝浮躁。
　　华辛睁开了眼，胃里的翻江倒海随之平复下来。

　　冯文和遗憾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对小跑而来的何复言训斥道：“喊什么？我讲戏呢？”
　　何复言生硬地说：“下一个场景灯光师请您去确认细节。”
　　“不急，这场讲完就去。”
　　“天快黑了，再拖又要重新调灯光。我们已经慢了，今天马制片又派人来问进度了。”何复言厚着脸皮说，“冯导，您要是不放心，这场戏我熟，我替您讲也可以。”
　　“行了行了，我先确认灯光。”冯文和不耐烦，“就按我刚刚讲的，让他俩再练练，等会儿回来验收。”

　　支走了冯文和，华辛舒了一口气，有点感激又有点委屈地看着何复言。
　　公共场合，何复言受不了他这个眼神，他走过去理了理华辛乱掉的衣领：“马制片今晚约了饭局，估计他也不敢拍太久，你们按剧本快速过就成，拍完叫小曹赶紧领你回去。”

　　“啊……”华辛张了张口，扭捏地答，“……嗯。”
　　何复言环顾四周，发现异状，问道：“小曹呢？”
　　“她……有事……”华辛道，“……不在。”
　　“不在？”何复言有些生气，“她是你生活助理，跟组期间擅自离开？”
　　“她请假了……”华辛解释道，“没关系的……”

　　项泽煜在一旁觑着他们。
　　何复言没再多问，交代了几句便去忙了。
　　只是经过项泽煜身边的时候，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收工后有空的话，有事找你。”

　　正式拍摄的时候，冯文和果真紧赶慢赶，比计划还早了半小时拍完。
　　临时助理忙着帮华辛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被导演叫住了。

　　冯文和笑眯眯地说：“辛辛跟我一起去。”
　　“啊……我……”华辛支支吾吾，不知怎么推诿。
　　何复言也不顾身份了，道：“冯导，华老师很累了，需要早点回去休息。”

　　“吃个饭而已，放轻松。辛辛是主演，该跟总公司多走动走动。”冯文和不理何复言，翘起他的兰花指，神秘地对华辛说，“北月传媒的陈经理亲自来，知道她真实身份不？大老板千金呐，将来的继承人，多少人想攀这高枝还攀不上呢。”
　　正准备离开的项泽煜闻言，滞住了脚步。

　　何复言又道：“冯导，华老师真的不能去。”
　　“你一导演助理，老替演员做什么主。”冯文和有些恼了，“全剧组因为他延期，马制片都没说什么，亲自见面道个谢不应该吗？”
　　“那我也一起去。”何复言上前就要帮冯文和提包。
　　“你脑子有病吗？只请了主演！”冯文和不耐烦地想甩开何复言，“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何复言的手还拽在冯文和的包上，他拽得紧，冯文和没能甩开，他怒目而视，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也是主演。”项泽煜主动上前，将何复言轻轻推开，“冯导也替我引荐引荐？”
　　“这……”冯文不想打自己的脸，只好不情不愿道，“随便吧。”

　　何复言站在原地，刚才项泽煜推他的时候，好像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似乎收到某种暗示，何复言思索片刻，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