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山鹿

67、第67章

　　池凉雨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脑袋坏掉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可她又无法否认，她就是想这么干，就是想做一下无用的反抗。

　　她不相信闻默，害怕依靠他。

　　因为无家可归，池凉雨没有一刻得到过安全感，而这又加重了她的敏感孤僻，她没办法去信任闻默，反而因为长久的不安全感，恐惧着所有人对她的善意，时刻怀疑那些爱，自然包括闻默的。

　　那时候闻默说的并没有错，她一直在等着，等某一天闻默不爱她了，这样她心里那颗悬浮的石头，她恐惧的根源，就能落下来，让她彻底安心。

　　在这之前她试图和闻默分割，所以她勤工俭学，想要养活自己，但是真的去做了才发现，根本没用。

　　挣钱太难了，她在图书馆干一个月，拿到的钱还比不上闻默随便给她买的一件衣服，甚至一个发卡。

　　而且她正处于最好的年纪，没有走出社会接受生活真正的压迫，只需要在学校里上课，认真学习，偶尔还可以参加一些学校组织的活动。

　　哪怕她没有住在宿舍，但呆在教室里的时间已经能接触到太多同龄人，在课余听她们讨论附近哪家店好吃，新买的衣服，正在追的剧。

　　池凉雨想和她们一样无忧无虑，想穿漂亮的衣服，化好看的妆，星期天和朋友一起出门逛逛街，买杯奶茶喝等等，即便她没有朋友，换成闻默也可以，但是她没有钱。

　　而有时候池凉雨会是他们讨论的中心，比如她今天穿的衣服是哪个牌子，背的包有多贵。

　　池凉雨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割裂下去，直到图书馆的管理老师把她叫过去单独谈话，委婉地表示她的外在形象不是贫困学生该有的，岗位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池凉雨就这样失去了勤工俭学的工作，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难过。

　　她没有拒绝过闻默给她买的衣服，因为她压根买不起，她还在上学，没有收入来源，挣到的钱也仅仅是维持吃饭，她也没那么硬气，只不过是强撑着脸面，赌一口气不肯彻底低头。

　　而且池凉雨不是一个敢于面对的人，人都是更擅长逃避，可总归还是会沮丧。

　　回到家后，池凉雨躲进卧室，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眼睛盯着窗外的天空，一个人静静发呆。

　　“怎么了？”不知过了多久，闻默进来屋里，在床边坐下。

　　池凉雨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闻默笑出了声，他确实很开心，都没有在池凉雨面前稍微掩饰一下。

　　他把人抱起来，掌心捧住她的脸颊，使劲揉了揉，池凉雨的脸都变形了，含糊地问：“你干嘛？”

　　闻默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当然是亲你了。”

　　池凉雨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抱膝坐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她怀疑闻默是不是有皮肤饥渴症，老是对她亲亲碰碰。

　　“干嘛坐那么远？过来。”闻默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那你别揉我。”

　　“行。”

　　他答应得太快，池凉雨不放心，但是不等她动，闻默直接伸手把她拽过去了，由于惯性，池凉雨一头撞进他怀里，接着就被捧住脸亲了好几口。

　　亲完闻默松开手表示：“好了，我不动你了。”

　　池凉雨抿着嘴巴坐直身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掀起被子蒙到他头上，趁他没反应过来，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跳下床，头也不回地跑了。

　　可惜没跑多远，才到门外就被抓了。

　　“我错了。”池凉雨缩在墙角，很干脆地认错，一双鹿眼巴巴地看着他。

　　闻默都被她逗笑了，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池凉雨立刻会意，凑上去主动亲了一下。

　　这下闻默满意了，把她抱回床上，边说：“我晚上有事，估计要晚点回来，你一个人在家，有事记得和我说。”

　　“你要去哪儿？”池凉雨忽然问。

　　意料之外的话让闻默呆了一下，他以为会听到千篇一律的敷衍，这好像是池凉雨第一次主动问他这个问题，因为太过意外，他迟了几秒才回答：“学校话剧排演，老师让我去看看。”

　　池凉雨又恢复了不感兴趣的状态，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不去了。”闻默话里透着他没有察觉到的小心。

　　“不用，你去吧。”池凉雨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但闻默却不走了，坐下来说：“算了，我不去了，晚上我们看电影。”

　　池凉雨不想看电影，觉得他莫名其妙，搞不懂想干什么。

　　不过她也没工夫去想这些，学校没有岗位，那就只能从外面找兼职了，她知道班里有同学就在奶茶店兼职，但是怎么找到的她就不知道了，而且也不知道闻默会不会同意。

　　池凉雨决定先斩后奏，她趁星期天闻默外出的时间到附近的商场找兼职，因为是头一次找，也没有经验，她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硬着头皮挨个进店问。

　　然后就发现没有店需要兼职的大学生，而且这学期她的课程也多，除了星期天平时空不出太多时间。

　　接连受到几次冷遇后，池凉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轻易就破了，垂头丧气地走出商场，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幸运的人，更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只是想要稍微努力一下，结果这点努力根本不够看的。

　　总想着反正自己也饿不死，再不行还有闻默，所以做不到真正毫无退路，相比起来她的行为轻浮的像是在玩游戏。

　　就比如手里这杯刚买的奶茶，八块钱一杯，听起来很便宜，可是真正一无所有，每天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悠闲的来喝奶茶。

　　她觉得自己很不堪，这么容易就投降了。

　　暑假过后池凉雨没有再试图找兼职，她把院子里还空着的地方翻了一遍，种上晚香玉和菊花，可惜晚香玉没有养活。

　　国庆节还没过去，闻默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听他说是要参加大学生电影节的短片评选。

　　从商讨剧本到找演员，租设备场地等等，闻默有一段时间忙到凌晨才能回来，他又不喜欢别人到家里来，宁愿在外面订酒店。

　　忙了几个月，短片倒是成功入围了，不过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年春天，没有获奖。

　　池凉雨看到获奖名单时有点意外，她还以为闻默获奖是十拿九稳的。

　　不过他这点遗憾都轮不到池凉雨去安慰，从结果出来以后，有的是人过来表达遗憾，表示安慰，发微信，打电话，甚至是当面表达。

　　池凉雨算是开了一回眼界，原来讨好一个人是这样的。

　　但是都没有用，闻默还是在生闷气。

　　虽然他好脾气地应付着所有人，看似从容，对没有获奖这件事表现的毫不在意，甚至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还有闲心买了一束蝴蝶兰送给池凉雨。

　　但池凉雨就是这么确定，他一直都不高兴。

　　从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了，嘴角都没有平时笑起来的弧度高，看着就假，但是池凉雨不是很想哄他，太麻烦了。

　　回到家后，犹犹豫豫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闻默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池凉雨差点以为自己打算找个借口上楼洗澡的心思被发现了。

　　闻默盯着她，眼睛动也不动，像是某种等待狩猎的两栖动物。

　　池凉雨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想要挣开手时，闻默忽然出声：“你没打算哄我一下吗？”语气甚至有点可怜。

　　“你想要我怎么哄？”池凉雨放软了语气。

　　闻默把她搂到怀里，闷声说：“我和我妈打了一个赌，赌我能拿奖，结果我输了。”

　　池凉雨小心组织语言，尽量去安慰：“你都还没有毕业，没拿奖也很正常啊。”

　　“我们去拍婚纱照吧。”闻默突然说。

　　“啊？”池凉雨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他们不是在说拿奖的事吗？

　　“我之前联系了几家，你看看更喜欢哪一个，我打电话预约。”闻默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给她看。

　　池凉雨低头看看屏幕上的样片，又抬头看看他，最后拽住他的胳膊，小声说：“我想结婚前再拍，可以吗？”

　　闻默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干净，抿着嘴巴等她解释。

　　“我想认真选一选，这样太突然了。”池凉雨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看着像是在撒娇。

　　半晌闻默才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听到他同意，池凉雨也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想可能因为提到拍婚纱照，好像马上要结婚似的，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所以下意识有点抗拒。

　　但这件事还是在池凉雨心里留下了影子，有天她玩手机时看到别人发的婚纱照，下意识点了进去，后面大数据推送了几个相关的广告，精修图上的新娘美丽精致，婚纱样式包含古今中外。

　　她看了几个忍不住想自己应该选哪件，但是看的多了选择困难症就犯了，最后也没想好选哪个。

　　秋天的时候她种的瑞云殿终于开花了，花朵丝滑的像刚挤出来的奶油，那个时候池凉雨想，她的婚纱还是选缎面的比较好。

　　到了春天她被闻默带去拍摄场地，在公园里看到大片的牡丹，又突然想穿传统的中式婚服。

　　她感觉自己没有定性，皱着眉一个人在心里为难。

　　闻默在拍摄间隙看到她歪着头，一看就是在胡思乱想，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问：“在想什么呢？”

　　“结婚穿什么婚纱好。”池凉雨嘴比脑子快一步，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闻默已经听到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一边迫不及待地抱住池凉雨，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在，急切道：“都可以，想穿什么都可以，肯定很好看。”

　　池凉雨半天才哦了一声，而后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拍摄结束后时间还早，因为最后一个拍摄地点是在亭子里，前面有一大片海棠花树，饰演主角的学妹想过去拍几张照片，正好又有现成的摄影师，他们几个人就过去了。

　　池凉雨留在亭子里，举着手机想拍一张飞檐，忽然听到有人问：“对了闻默，我听说你不打算考本校的研究生，是不是打算出国？”

　　“你听谁说的？”闻默在看摄影机里拍好的素材，头也没抬。

　　“系里传的。”

　　池凉雨敏锐地发现闻默不高兴了，虽然脸上还是笑意盈盈，但眼神已经冷下来了。

　　她有点好奇闻默为什么不高兴，就收起手机到他身边坐下，一边捏住他的衣角玩儿，等他们说完话，池凉雨随口问道：“你要考研吗？”

　　闻默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妈的安排。”

　　池凉雨点点头，并没有在意。

　　反正她不想考研，只想快点毕业然后找个工作，当然可能毕业了就要和闻默结婚，不过这件事她早就已经接受了。

　　而且这个日子已经快到了，她还有一年就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