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心

8、绿腰舞

　　侍婢和家伎，又能有多大区别？一样的被人使唤，陪人脸色。自小到大，兰芝已经习惯了。在吴府，母亲去后，她就不再是什么小姐，大哥不能天天看着她，所以她早就看多了人的脸色。相形之下，在逍遥楼的日子，可算是她有生以来最逍遥的日子。

　　好在未将她遣返回金婶处，若真如此，势必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兰芝看得出她是个厉害角色。

　　日子似也太平无事。一晃竟然过去月余。期间，郡王府也曾宴客，她却从未被要求出场过，倒也乐得清闲。闲下无事，就取了个绷子绣花。绣什么呢？思量了半晌，突然记起那日书房里让她脸热心跳的“凤求凰”。于是，她寻了丝线，在丝帕上细细地绣了起来。闲暇时间一点点地消磨着光阴，

　　如果今后这样过，倒是平平稳稳，算是不错。

　　班子里的姑娘们大都离她远，一是因为她总冷着脸，二是因为她的特殊。虽说一起练着唱，琵琶她也是最好，舞姿更是抢走了原本的牡丹姑娘的风头，可却从未出过场。估计又是吴管事的特殊关照。这样的日子，兰芝倒也过惯了，身边有人无人，对她已是一样。所以倒也无大碍。这辈子，曾经只希望身边能留下一个人，那就是大哥；可惜，她留不住，大哥有太多人需要他：爹爹、大嫂嫂、二嫂嫂，还有他的一双儿女；现如今，她更是再无资格插进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日普安郡王那句铿锵有力的誓言，近日来他那酷似大哥的微笑、那背着手仰天长叹的样子总在兰芝眼前徘徊。宴客时，她偷偷看过他，也几次看到了哥哥。看着他们都在大笑，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怎样。

　　这日，吴管事匆匆把怀抱琵琶的她引领至书房：“郡王今日要听曲儿，你仔细着，莫再让他生气。”

　　他见她推门进来，并未表示不悦，但也没有说话。

　　他不听曲子。只是示意她过去。

　　她有些害怕。越靠近他，似乎呼吸就越困难，心跳也更加激烈。

　　“你——算了。你回去吧。”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挥手示意她出去。

　　兰芝心里一咯噔，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只得推门出去。吴管事正在不远处立着。他忙迎上来：“怎么——”

　　大约是看她脸色不对，也就没有再问。只是叹了口气。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半个月后的酒宴上。

　　正常情况下，兰芝仍旧应该在后边呆呆地看着；可这次是个例外：客人指定的曲子，贯常这舞由牡丹来跳；偏偏牡丹这天突然有恙，腹泻不止，站都不稳当，更不用提跳舞。

　　而这个曲子，能跳得和牡丹比肩的，就只有兰芝。

　　所以，兰芝出现时，席间的三个男子都十分吃惊：吴展鹏是惊讶，郡王是惊怒，而另一个俊俏的华服年轻男子，脸上浮现的是惊喜。

　　一身青衣的兰芝娇喘着终于匍匐在地，飘逸的水袖在半空划落一个漂亮的飞旋。她娇媚的眼神立刻引得那个华服男子击节长叹：“好！好！真正是‘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南。翩翩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想不到府上藏了这样一个美娇娘！普安郡王，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准我？月前也求得逍遥楼的一个红牌姑娘唤做杏仙儿，弱柳扶风，一颗消魂美人痣，舞姿也是翩翩；但今日一见，简直是天上地下。不知这女子可否赠与我？”

　　初听得“杏仙儿”三字，兰芝一惊，又思及杏仙儿面上并无美人痣，方才放下心来；又闻这男子讨要自己，连忙起身，却又思及此时并无自己插嘴余地；正犹豫中，听得普安郡王哈哈大笑起来：“这——恩平郡王，你倒要问问吴将军是否愿意。这女子非府上歌舞伎，不过是吴府来的客人。”

　　一番话，兰芝顿悟：原来此华服男子竟是恩平郡王赵璩；他样貌确实胜过普安郡王，不过，那眉宇之间竟有些邪气，远不及普安郡王的英武之气。

　　“那是那是，多谢郡王抬爱；这女子名唤兰芝，是在下的远房妹妹。”吴展鹏笑笑，伸手唤道：“来，妹妹，到哥哥这边坐。看你刚才的舞，跳得两位郡王都看入神了！”

　　兰芝的心突突直跳。道过谢，她走近吴展鹏，在他身边坐下，一颗心更是擂成战前的咚咚战鼓。她不敢侧头看大哥的表情：原本以为不能再这样近地接近他了，谁知······

　　赵璩的一双俏眼里满是狐疑，来回看了几眼，忽然又笑了：“吴将军好福气！不过本王是真的相中了兰芝姑娘了；就是不知道是否已经许配人家？”

　　兰芝的手心开始发冷：不要再把我送给别人！吴展鹏感觉到了她的颤抖，目光在她面上迅速划过，又扫过赵瑗似并无表情的脸：“抱歉的紧。普安郡王宴前刚决定收兰芝入房里。兰芝，你倒是好福气，还不谢过两位郡王！”

　　她头嗡地一声，而后，就听得赵瑗朗声道：“不错，本王近日内将择个佳期，把这兰芝姑娘正式收在房中！”

　　她的头开始发晕——到底发生了什么？终身大事，就此已定？

　　难道——这也是大哥的安排？她怔怔地看着他，强忍住满腔的泪水。

　　她会从着他。一个弱质女子，生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有别的选择？

　　回到房中，凝视着已绣成的那对凤凰，泪水竟然流了下来······

　　原来：这凤可求得来凰，凰却未必求得到真心爱着的凤。

　　不管席间所言是真是假，她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住进了“凤栖院”；金婶看她的眼神已经青眼多出了许多，笑眯眯地给她配了个丫头名唤“绿袖”。

　　现在，她倒真的成了“小姐”，吴府的女儿，却成了正在郡王府做客的吴家的远房亲戚。

　　可笑，可叹。她抬头看看窗外，蝉儿嘶哑着嗓子叫喊着，暑气正浓。

　　她知道，因为席间这番话，她知道，因为席间这番话，大哥一定欣慰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为自己的婚事尽一分力，送上份亲戚帮衬的嫁妆；也算是没有白白给他们吴家做一回女儿。

　　只是——普安郡王的话是不是酒后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