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鲸叹叹

6、第 6 章

　　这一晚，沈语喃莫名觉得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寒风扑到人身上，直冻到了心里。

　　她把嘴巴藏在围巾里，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耳边传来不绝于耳的车鸣声，可任凭它们怎么聒噪都冲散不了商泽的那句“沈语喃”。

　　那三个字如同一道魔咒，连同商泽朝她丢包、无情转身的动作一起，在她脑中反复游荡，挥之不去。

　　她想，如果说商泽在南塘村时对她的态度还不足以说明他仍在记恨她，那现在就是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写上“恨”这个字了。

　　不是“恨”，也至少是“讨厌”。

　　越想，她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索性加快了步伐，试图让凛冽的晚风吹散浑身的不舒服和不愉悦。

　　十来分钟后，她终于到达了宠物店，见到了她多日不见的狗狗。

　　那是一只金毛犬，体型很大，淡黄的毛发柔顺旺盛，看着十分干净温顺。

　　沈语喃叫它“元旦”。

　　几日不见主人，元旦显得异常兴奋，在沈语喃身边又转又跳，还往她脸上舔了几口。

　　沈语喃把它牵出了宠物店，岂料它高兴过了头，直接拽着她狂奔了近百米，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控制住，气急败坏地教训了它一顿。

　　元旦能听懂一般，摇着大尾巴趴到地上，两眼上瞟，摆出一副无辜又充满歉意的模样。

　　沈语喃无奈，扯了下牵引绳：“下不为例，我们先去前面便利店，我吃个饭，顺便买点垃圾袋回家。”

　　元旦立马站起来，尾巴摇晃得更厉害了。

　　前方十多米远处有家便利店，一人一狗很快就到了。

　　刚进门，沈语喃就看见了坐在靠墙的长桌前吃便当的张郝。

　　张郝先是注意到了元旦，然后才是它的主人，不过由于沈语喃戴着大大的口罩，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还是沈语喃率先跟他打了招呼：“张警官。”

　　张郝愣了几秒，方才终于记起沈语喃，连忙擦了把嘴边的油渍，笑道：“沈小姐？这么巧啊？”

　　沈小姐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里面是一件连衣裙，比穿羽绒服时要多出一些女人味儿。

　　张郝其实很少跟这样好看的女人打交道，下意识地要注意自己的形象，飞快咽下嘴里的饭，又道：“你来买东西？”

　　“是的。” 沈语喃礼貌致笑。

　　“哦，那你先买吧。”

　　“好。”

　　沈语喃到货架上挑了一份便当和一卷垃圾袋，准备去收银台结账时倏然想到什么，往张郝的方向瞥了眼，又回身去拿了两瓶罐装的咖啡。

　　让服务员帮忙加热后，她走近张郝，放了一瓶到他手边，说道：“张警官，天气冷，喝点热咖啡吧。”

　　张郝轻怔，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喝吧。”

　　“我买了两瓶，特意给你买的。”

　　张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犹疑了一会儿，不再推托了，“那谢谢了，你也到这儿买便当吃？”

　　“嗯，我出来接狗狗回家，有点饿了。”

　　张郝低下头，看见元旦正歪着脑袋满脸好奇地打量周围。

　　他尝试摸了它一把，欢喜地说：“这狗长得，真是又胖又可爱。”

　　“调皮起来就不可爱了。” 沈语喃莞尔一笑，拉开了凳子坐下。

　　张郝留意到她摘下来的口罩，联系起她的嗓音，关心道：“你是生病了吗？声音听着不太对。”

　　“有点感冒发烧，刚输完液。”

　　张郝猜沈语喃生病应该跟她前天晚上的遭遇脱不了干系，不过怕引起她不好的回忆，他没有提起，只随口道：“这天气确实容易感冒发烧。”

　　“是的。”沈语喃附和了一句，“所以张警官要注意保暖。”

　　“我会的。” 被关心的张郝笑容更大了，点了点头，“你怎么不在家吃饭？外面的便当还是少吃点比较好。”

　　“我也就偶尔吃吃，今天是懒得做饭了才吃这些的。” 沈语喃尴尬地笑笑，她其实不太习惯单独跟异性坐一起吃饭，何况还是不算熟悉的异性。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慢条斯理地撕开了保鲜膜，反问张郝：“张警官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张郝说：“家里今天没人，叫的外卖路上洒了，我待会儿还得到单位值班，再叫的话来不及，就随便在这吃了。”

　　沈语喃点点头，发自内心地说：“当警察真不容易，马上过年了还没放假。”

　　“嗐，不能这么说，哪一行都不容易，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当老师的。”

　　老师？

　　对于沈语喃的职业，张郝有些惊讶，受学生时代对老师的印象影响的缘故，在他眼里，沈语喃这种文文静静的温柔女人可不适合当老师。

　　“中学老师吗？” 他问

　　“不是，小学老师。”

　　“……”

　　张郝更难以置信了，小学老师不都是很活泼的吗？他表姐就是小学音乐老师，那上课就跟演戏一样，“装腔作势”的。

　　看来是他的认知有错误。

　　张郝咽下心里的诧异，又问：“教哪个科目？”

　　“语文。”

　　“在哪所学校教？”

　　“北江第一小学。”

　　“厉害啊。” 张郝由衷地给沈语喃竖起了大拇指，“听说一小的老师都很牛，很多人都想把孩子送进去呢。”

　　“还好吧。”

　　沈语喃谦虚了，北江第一小学的师资力量确实很强，在她进去之后的第二年，新招的老师都要988、211研究生的学历了，她是幸运的。

　　后面，两人又没头没尾地闲聊了一些。

　　沈语喃原本打算第二天再到警局做笔录的，后来在张郝的提议下，为了不耽误结案的流程，也为了节省时间，她跟着他一同回了警局。

　　笔录的完成比想象中的要快，离开警局时，沈语喃情不自禁在大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

　　她抬头凝望在月色之下威严耸立的高楼以及上面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公安徽章，心中感慨万千。

　　这里，是商泽工作的地方。

　　时过境迁，她和商泽都不再是当初的自己了，彼此肩上都扛了不一样的重任。

　　他保家卫民，她教书育人。

　　抛掉别的不谈，这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吧。

　　值得遗憾的是，她和他的缘分终究是尽了，工作的地方明明相距不远，可这些年的时间里，他们竟没有一次碰见过对方。

　　这一次的重逢也不知是好是坏。

　　现在她走出了商泽工作的地方，如无意外，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机会跟他牵扯上了吧？

　　就算牵扯上了，涉及到这种庄严的地方，也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沈语喃还是更希望她和商泽再度成为两条平行线，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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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等孩子输完点滴，商泽匆匆开车离去了。

　　回公安局的路畅通无阻，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多米距离时，他看见了伫立在门口的女人。

　　女人身形纤瘦，长发翩飞，被那雄伟的建筑一衬，更显弱不禁风，仿佛她脚边那只大黄狗都能将她撞飞似的。

　　她包裹得严实，可他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沈语喃。

　　商泽放慢了车速，就在即将与沈语喃擦肩而过时，沈语喃心神不属地转过了身，往离开的方向去了，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商泽神色寂静，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窗外的灯光交替跳跃进来，落在他那张刚毅冷硬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情绪。

　　生病的小孩儿在车上睡着了，停好车后，商泽小心将人抱起，走入了警局大楼。

　　局里仍有不少人在值班加班，见到在他怀里安睡的人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刑警队已经下班了，这会儿办公区里只有值班的张郝在，他正慢慢品味着沈语喃给他买的那瓶咖啡呢。

　　看见商泽抱着孩子进来，张郝神色一惊，当即伸长了脖子，“怎么了老大？”

　　“小德发烧了，刚带他打完点滴。”商泽把孩子抱进他的办公室里，放到墙边的沙发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张郝跟着进去，注视着沙发上的小人儿，脸上满是心疼：“孩子都生病了，你怎么还把人带到局里睡呢，家里不比这舒服多了？”

　　商泽打开电脑，淡声解释：“原本要回去，路上赵局让我给他传点资料，又折回来了。”

　　“哦，那你传完资料赶紧回去吧，别加班了，以免把自己身子也搞垮了。” 张郝劝他。

　　商泽“嗯”了一声。

　　张郝高高兴兴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朝他举起手中的咖啡，露齿炫耀：“看！那天救下的美女给我买的咖啡！”

　　商泽随意扫了眼张郝的咖啡，整张脸连毛孔都写着“没兴趣”三个字。

　　张郝习惯了他队长对除了案子和孩子以外的一切事情都不感冒的模样，一点都不介意他不理自己，自顾激动：“她真的好漂亮啊，像个仙女一样，你有没有觉得？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人。”

　　商泽没吭声，不知听没听见。

　　“老大，我在跟你说话呢！” 张郝不满道。

　　商泽无语，勉强吐出一句话：“你在说谁？”

　　“就前天晚上咱们在曲清县南塘村救下的那个女人啊，沈语喃，你学姐！”

　　商泽附在鼠标上的手赫然一顿，眼皮掀了起来：“她是不是来做笔录了？”

　　“是啊，刚走没一会儿。”

　　商泽无言。

　　张郝又细细品了一口咖啡，随后俯身压到商泽的办公桌上，疑惑道：“哎老大，你说是不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美女送的咖啡的缘故啊，我咋感觉特别好喝呢？”

　　“……”

　　商泽眉头轻皱。
　　“她为什么给你买咖啡？”

　　“我刚才在便利店吃饭，她也到了那里，然后就给我买了这个，说天气冷，让我喝点热的暖身体。”

　　张郝事无巨细地说了，期间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溢出了腼腆的笑意，又羞又乐地摸起脖子。

　　商泽一眼就给看明白了，当即给了他一个嘲笑的眼神：“一个小小的谢礼就让你白日做梦成这个样子，别说出去丢了刑警队的脸。”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郝的美梦一下子破碎了，顿时觉得手里的咖啡丝毫不香了。

　　商泽忽视他的心碎，问道：“她跟你一起来的警局？”

　　“是啊。” 张郝原来高昂的情绪降了大半，沮丧着脸直起身，“她是小学老师，就在一小教书，我确实是白日做梦了，人家那种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会喜欢我这种糙汉？我也太不要脸了！”

　　商泽神情一愣，平静的眸子里添了一丝诧异，“你说她在一小教书？”

　　“对，是不是很厉害？”

　　商泽没说话，看上去像在思考什么。

　　张郝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她的职业会是老师，她的学生应该很幸福吧有这么温柔的老师，我小学老师可凶了，罚抄打骂一样不少。”

　　商泽还是没接话。

　　张郝终于自觉无趣，转身要出去，可瞧见沙发上熟睡的人儿，又回头问商泽：“对了老大，你给小德选好新学校了吗？”

　　“还没。”

　　“好吧。”张郝挠头，“我觉得实验跟一小随便一所都可以，这两所师资力量都是一流的，跟警局距离也都不远，方便接送。”

　　商泽拖动电脑桌面上的文件，长睫掩住眼中的色彩，缓缓回：“嗯，打算在这两所当中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