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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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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语喃是小年北前一天到南塘村的,到现在已经待了有四天,再有两天就是除夕,曹老太的子孙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也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
得知她要走,曹老太非常不舍,再三邀请她留下来陪她一起过春节,沈语喃拒绝了。
虽然她曾有幸见过曹老太的家人,他们为人都挺和善的,可她终究是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外人,没有打扰他们团聚的道理。
离开这天,曹老太给沈语喃塞了很多东西,有红豆、黄豆、花生、酸菜,这还不够,她还要给沈语喃绑两只自己养的母鸡。
那两只鸡沈语喃说什么也不要,千推万辞,很是苦恼:“奶奶,每次来看您您都要给我塞这么多东西,我以后都不敢来了。”
曹老太一听这话就不再坚持了,无奈地摇头:“好吧,不要就不拿了,有空记得多来看看我。”
“会的。” 沈语喃可算松了口气,捏捏老太太的肩,对她说着说过了很多遍的话,“您年纪这么大了,以后能别下地就别下地了,种这么多庄稼也吃不完。”
曹老太太即便已经八十多岁了,可身体没什么毛病,三天两头就往地里跑,沈语喃是真希望她不要再干这些农活了。
可是老太太说:“不干这些,我闲下来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可以到处走走啊,跟人聊聊天,看看电视什么的,人老了,要活得轻松舒服一点才对。”
“好好好,我知道了。” 曹老太不想听这些劝告,应承着敷衍过去,“你也听奶奶的话,一个人生活在外千万要注意安全,遇到合适的人就试试吧,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沈语喃也敷衍地“嗯”了一声。
……
早上九点,沈语喃与老太太告别了。
农村交通不发达,南塘村几乎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曹老太叫了一辆摩托车把沈语喃送到县城车站。
一路上寒风瑟瑟,前一天晚上才经历了雨淋水泡的沈语喃越发觉得自己逃不过感冒了——她今天早上醒来时喉咙就不大舒服。
她买的票是早上十点半的,两地路途遥远,她整整坐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大巴车才终于抵达坛州市北江区的汽车客运站。
这里高楼大厦遮天蔽日,与四面环山的南塘村截然相反。
沈语喃感到浑身酸痛,头晕脑胀,鼻子也开始不通气。她抬头看了看天,北江区的天气也不怎么好,头顶灰蒙蒙的一片,有些压抑。
周围人来去匆匆,她随手拦了辆车回出租屋。
出租屋六十平米,对一个人住的沈语喃来说已经足够大了,太大反而没有安全感,像这样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再加一个阁楼和阳台,完全可以满足她的生活需求。
放好东西后,沈语喃吃了两粒感冒药,然后将几件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里,再煮了一碗面吃。
吃完没多久,困意就袭来了,脑袋也昏沉得不行,她原本打算去宠物店把狗狗接回家的,结果跑去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六点半,天暗了,遮光窗帘挡住了外头虚弱的光线,房内黑压压的一片,寂静无声。
不知是不是睡太久的缘故,沈语喃通体无力,废了好些劲儿才把灯打开,站起来时更是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摔到了地上。
她晃了晃脑袋,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呼吸不顺,头疼,乏力,肌肉酸痛。
她这是发烧了?
拿来温度计一量,果然,38.8度。
……
沈语喃晚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到了离宠物店比较近的一间小诊所打点滴。
诊所内很少人,她戴着口罩坐在椅子上看手机,处理完没回复的消息后,给异地的舅舅转去了两千块钱。
钱转过去没多久,舅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清了清嗓子接听,没留意到外面有人进来了。
“喂,舅舅?”
“哎,语喃啊,吃饭没有?”
沈语喃看了眼手背上的针头,犹豫片刻,说道:“吃了,你吃了吗?”
“我们正在吃呢。”
“哦。”
“你声音怎么听着不太对?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啊,我只是刚睡醒。”
“哦那就好,你干嘛呢给我转这么多钱?”这几乎是每年这个时候舅舅都会问的一句话,可以说是明知故问了。
沈语喃也没觉得有什么,像以前一样说:“这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我的一点心意,你和舅妈拿去买点年货吧。”
“嗐,你总跟舅舅这么见外,那舅舅跟舅妈谢谢你了。你放假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放假有段时间了,但是不回去了。”
“又不回?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跟舅过年了,一个人在外头过有什么意思,回来吧。”
沈语喃知道舅舅多多少少是希望她回去的,可是舅舅家的房子并不大,加上两个表哥都成家有小孩了,表妹又还没结婚,她回去的话房间根本不够用的。
况且,她与他们虽然一起生活过很多年,但并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她认为自己回去多少会打扰到他们一家的团聚。
沈语喃淡然一笑,无所谓道:“没事的,我年后回去看你。”
话落,她余光瞥见有两个人走进她这片区域了,但她没去细看,仍垂眼看着地面。
舅舅那头问:“今年又是一个人过?”
“嗯。”
舅舅顿时很无语一般,叹道:“哎!赶紧找个男朋友吧!都多大年纪了!实在不行,舅给你介绍,你给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样条件的?”
沈语喃本就头疼,这会儿更疼了,她扶了扶发烫的额头,赶忙找理由挂电话:“不用了舅舅,我不着急,你先吃饭吧,我还有点事要先去忙了。”
舅舅那边也没想着再聊,大方道:“那行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着点儿,有什么事跟舅说,天冷了多穿衣服,别生病了。”
“嗯,你也是,照顾好自己。那先这样了,拜拜。”
挂断电话,沈语喃轻吐了口气,抬起眸子时,发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像七八岁左右,穿着暗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上面那双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漂亮又干净,美中不足的是缺少了一些神采。
男孩儿正在量体温,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光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语喃朝他友善地弯了弯眼睛,下意识地去看他身边的大人,结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小男孩身边坐的人竟然是……商泽!
他身着便衣两手揣兜,坐姿散漫而随性,盯着她看的眼犹如无底寒潭,神秘又充满压迫力。
沈语喃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巧,她的心狠跳了一下,仗着自己戴着口罩,立刻装不认识,挪开了视线。
余光里,她留意到商泽也不看她了,而是站起身,摸了把小男孩的头发,不冷不热道:“我出去抽根烟,你坐这里别动。”
小男孩乖乖点头。
商泽一离开,沈语喃就感觉呼吸都顺畅了,犹犹豫豫地望向诊所门口那个高大的、透着疏离感的背影,心倏然间沉甸甸的。
那是他的孩子吗?
他结婚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沈语喃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对面的小男孩身上,他还在静悄悄地看她,模样安静得不像话,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即便看不见他的全部面貌,沈语喃也私以为他长得不像商泽,他的眼又大又圆,有着很明显的双眼皮痕迹,而商泽的是偏狭长的凤眼,眼皮比较薄,双眼皮并不明显,使得他的眼神更具杀伤力。
不过也许小孩子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基因比较多也不一定?商泽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都属上等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他如今也28岁了,没有结婚才是不可思议的吧?
沈语喃这样想着,突然就记起了商泽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许下的一个生日愿望——
他希望国家可以把男女的法定结婚年龄提前一点。
她当时听了很震惊,问他为什么,他告诉她:“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早点跟你结婚了。”
她“噗”地一声笑了,调侃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结婚吗?你知不知道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不知道。”商泽不以为意,喂她吃一颗草莓肉,蹭了蹭她的鼻子,“我只知道婚姻是我跟沈语喃爱情的归宿。”
沈语喃没有同他争辩,而是搂住他的脖子,得意地说:“看来你真的很想跟我结婚哦,连做梦都能梦到。”
那时候,在沈语喃眼里,商泽可以说是个恋爱脑,每天除了上课训练就是跟她打电话打视频,连睡觉都要连着麦听她的呼吸声。
他好几次跟她说他梦见他们结婚了,梦里生了几个宝宝,长得像谁,说到最后还会补充一句——好想跟你结婚。
偶尔会加一句——跟你生小宝宝。
沈语喃一度怀疑他是为了逗她而瞎编的,甚至后面那句“跟你生小宝宝”才是重点,至今没有得到验证。
二十岁生日那天,面对她的调侃,商泽是这样理所应当地回应她的:“难道我不应该想跟你结婚吗?”
沈语喃说:“应该啊,但你好像有点着急了,我感觉我们自己都还没有长大,哪里有能力建立并承担起一个家庭。”
商泽说:“我长大了就可以了,你不需要长大。”
沈语喃笑他:“你觉得你自己长大了吗?哪里来的自信?”
“跟你在一起那天我就长大了。” 商泽抵住她的额头,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说?”
商泽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嘴,“因为我有要保护的女孩儿了,我想给我可怜的女孩一个家。”
……
回想起当初,沈语喃还是觉得感动又好笑。
往事如同在眼前,可实际上还记得的也许就只有她了,说出那些话的人,早已经跟别人结婚生子。
她再一次看向门外抽烟的男人,此时心虽沉重,杏眸里却添了点点笑意。
他现在应该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好警察吧。
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这很好,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人生理想。
这也是她曾经希望看到的,商泽的未来。
……
抽完一根烟,商泽重新进入了诊所。
大夫确诊小男孩是发烧了,要给他打点滴。
扎针时,商泽捂住了男孩儿的双眼,而男孩不哭也不闹的,沈语喃注意到他只是搭在扶手上的小手指收紧了一点。
挂好点滴,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输液时间,商泽想来是怕小孩子无聊,拿了自己手机给他看动画片。
小男孩聚精会神地看着,没跟商泽说话,也没发出其它声音,看到好笑的地方也只是弯弯眼睛。
沈语喃打量着一言不发看动画片的两人,心想这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子,是儿子太文静了,还是父亲太严格了?
互动怎么一点都不可爱。
……
跟前男友同处一个空间下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沈语喃左等右等左盼右盼才终于盼到了点滴打完。
针头一拆,药一拿,账一结,她就健步如飞地走出了诊所,即便商泽抽烟进去后就没再看过她一眼,甚至或许根本没认出她来,她也一刻都坐不住了。
外头灯光明亮,车来车往,气温好似比来时低了不少,路上的行人瑟瑟缩缩。
输完点滴,沈语喃感觉好受些了,准备步行到几百米外的宠物店去接她的狗回家。
走出没几步,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喂。”
音量不高也不低,可沈语喃心里想着事情,并没有听见,继续走着。
过了几秒,同一道嗓音响起——
“沈语喃。”
人对自己的名字都是敏感的,尤其是被好听的声音喊叫时。
沈语喃瞬间回神,转过身时,意外地瞧见一个白色包包朝自己快速飞来。
她下意识地接住,手心被摔得发疼。
等她反应过来抬眸去看朝她扔包的人时,那人已经转身回诊所了。
那毫不稀罕她的道谢的模样就跟做了一件很勉强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