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鲸叹叹

10、第 10 章

　　接下来几天，上班下班，一切照旧。

　　开学第一周转眼就过去了。

　　星期五这天刚好是情人节，二年级办公室里的老师心情都不错，他们一共有十四人，其中只有三位上踏入了中年行列，其余的都还算年轻，不过也大多是已婚生娃或者谈着恋爱的状态了。

　　沈语喃放在十四位老师当中是最具外貌优势的，也算是十分年轻的，不过她其实年纪不小了，即将28岁了。

　　28岁还没结婚也没谈恋爱在很多人眼中属于大龄剩女，因而沈语喃经常被同事们催促谈恋爱，情人节这种日子更是躲不过了。

　　坐在她隔壁的数学组长马上就开始说了：“沈老师，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谈恋爱吗？”

　　沈语喃无奈，兴致缺缺地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下午茶吃什么？”

　　“谁还陪你喝下午茶，大家都准备空着肚子准备回去跟情人吃烛光晚餐呢！”

　　其他老师一阵大笑。

　　“就是咯沈老师，别想着下午茶了，我们现在在讨论你的终身大事。”

　　“说说吧，又一年过去了，有没有心仪的男人？”

　　有没有心仪的男人？

　　这个问题令坐在位置上看手机的康健当即竖起了耳朵，神色警惕。

　　“没有。”

　　沈语喃低头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她口吻平静，脑海中却不受控地冒出了商泽的影子，她这几天都没有见到他，家长群里除了那一个问号也没见他再冒过泡，连“收到”两个字都没有。

　　而这边，得知女神还没有喜欢的人，康健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犹豫半晌，截了张图发给沈语喃。

　　接收到信息的沈语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开了他的消息。

　　康健：「最近有挺多口碑不错的电影上映，晚上叫上咱们办公室的单身狗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龇牙」

　　沈语喃不明白康健为什么要单独问她，但是没有多想，她今天晚上比较闲，心想着无所谓，便回道：「我都可以，你问问她们去不去吧。」

　　......

　　下午学生放学后，各年级老师例行开了个周会，结束时已经差不多六点了。

　　开会期间，沈语喃收到一条短信，说她有快递存放在学校门卫室了。

　　她之前在网上买了一些专门用来奖励学生的东西，想来应该是到货了，熟料去了门卫室后取到的竟是一束颜色艳丽的玫瑰花！

　　门卫大叔坐在桌前喝茶，对她笑得慈眉善目的，“沈老师魅力真不小，是咱们学校今天第一个收到花的，来拿快递的女老师都羡慕得不行。”

　　沈语喃抱着那束玫瑰如同抱了一块烫手山芋，她不知道是谁送给她的，明信片上只写了一些肉麻的内容：

　　温婉大方的沈老师，情人节快乐！我想你、念你、喜欢你，可是不能告诉你——一个爱慕你的男人。

　　沈语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着趁其他老师还没离校，自己先赶紧溜了，免得撞上了被调侃。

　　于是她急忙往外走，哪知道刚踏出门卫室，办公室的几个女老师就结伴走过来了，见到她怀里惹眼的红玫瑰，一下子齐刷刷发出起哄声。

　　“哟~~~”

　　沈语喃脚步一僵，脸蛋热了起来，尴尬极了。

　　“不愧是一小最美女老师啊，示爱都这么明显了，想羡慕死谁呀？太过分了。”

　　“语喃，这个有仪式感，可以考虑哦。”

　　“谁送的呀？这么明目张胆。”

　　沈语喃脸红耳赤，虽然现在已经放学挺久了，校门口却还站着三三两两来接孩子的家长，他们基本都在看她和她的花，笑眯眯的。

　　除了那个站在石碑前的男人。

　　对上商泽冷漠幽寂的双眼那一刻，沈语喃心跳都停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身黑衣便服立在那里，高挑的身躯挺拔如松，气质冷傲如梅，完美彰显了什么叫“鹤立鸡群”。

　　沈语喃陡然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心理，连忙别开脸，对那几个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女同事低声说：“不知道是谁送的，别这么大声，很尴尬。”

　　数学组组长充耳不闻，凑过去翻了一下那张明信片，嫌弃道：“咦~谁这么肉麻？”

　　另一人小声说：“别是康健吧？”

　　“别瞎说。”数学组长马上给了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虽然她们都看出来了康健对沈语喃有意思，但康健没说，沈语喃也没意识到，更重要的是沈语喃对康健没想法，她们自然就不会说出来让两人为难。

　　“你们说什么？” 沈语喃没听清两人的对话，面露疑惑。

　　“没什么。”数学组长哂笑，“说这个男人没胆量，送花都不敢让你知道。”

　　沈语喃也僵硬地笑笑：“没事，反正我也不想知道是谁送的，好了，别堵在这了，快回家吧。”

　　“行，下周见。”

　　“下周见。”

　　看着女同事们离开，沈语喃悄悄松了口气，假装不经意地望向门口的石碑。

　　商泽还在那里，不过已经不看她了，而是转过了身低头点烟，留给她一个英朗的侧脸。

　　黑色的磨砂打火机在男人冷白细长的手里显得高端简奢，金黄火光亮起的同时，他叼在嘴里的香烟也冒出了渺茫的白，随着晚风融合在他飘动的短发中。

　　沈语喃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她没敢在商泽身上停留太多的时间，把玫瑰花放到了车子的铁篮筐里。

　　曾经的情人节，给她送花的是商泽，现在的情人节，收到商泽花的女孩变成了谁呢？

　　她低叹一声，拉下头盔上的防护镜，重新坐上了电动车，正要发动时，徐厚德从她旁边经过了，抬起手朝她礼貌地挥了挥，没什么表情地说：“沈老师再见。”

　　“再见。” 沈语喃对他浅浅一笑，紧跟在他身后把车子开出了学校。

　　如今她已经被商泽看见，就没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这边商泽还在分神抽烟，直到徐厚德喊了他一声：“叔叔。”

　　他回过神，提步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把烟摁灭，随后拉开后座的车门，让徐厚德上去。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沈语喃的小电车刚好从旁边经过，凉风微不可察地吹动她那束玫瑰花的包装纸，火红色的花瓣随之颤动，仿佛在向人炫耀它的颜色。

　　商泽轻嗤一声，上了驾驶座，一眨眼的功夫就擦过沈语喃，超越到了她前面。

　　透过防护镜片，沈语喃看清了商泽的车牌号，恍惚间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商泽考到驾照，领到他人生第一辆车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让她做第一个坐上他车的人。

　　那天她坐在他的副驾驶上，被他绕着低速公路，载着兜了大半个城市。

　　他们去了海边，他把她压在车上，吻了她很久。

　　还想起大学放暑假时，商泽只要有空，就会不辞辛劳地开车去接她，每到那时候，她就是全宿舍最让人羡慕的人。

　　沈语喃遗憾地想，如果当时没有分开，如果很多事情可以发生改变，商泽现在接放学的，也许是她和他的孩子吧？

　　矫情之时，车子进入了东一路。

　　这附近属于繁华地段，道路两边是各种商铺，东一路最近在施工，目前又正值下班高峰期，此时是又吵又堵。

　　沈语喃混杂在一众汽车当中，突兀又渺小，可每当这时候，她就发现了电动车的好处——当汽车们龟速前行时，她却还能在车辆的缝隙之间畅通。

　　她用一种中等的速度行驶着，骑着骑着就发现储物筐内的玫瑰花不知何时歪倒在了一边，摇摇欲坠。

　　她匆忙分出一点心神去摆弄，怎料只是一个垂眸的功夫，前面就有人过马路，原本走在她前面的另一辆电动车停了下来，她发现时眼看就要撞上。

　　沈语喃大惊失色，赶在追尾之前飞快扭转车头，结果却造成了更大的悲剧——

　　由于忘记刹车，她直接撞上了一辆汽车。

　　“砰”的一声巨响，路边行人纷纷向她这边投以注目礼。

　　惯性使然，她被带离了座椅，上半身狠狠撞到车头上，肋骨一阵钝痛。

　　那辆被撞的车本来在缓慢移动的，此时已经停了，驾驶座的门被推开，紧接着沈语喃就听见一道极为不悦的声音：“会不会开车？！”

　　沈语喃揉着肋骨吃痛地睁开眼，闯入视野的竟是商泽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男人大步向她走来，眉头紧锁，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叫人不寒而栗。

　　沈语喃顷刻间面如土色。

　　她撞到的是商泽的车？！

　　她难以置信地去看事故现场，顿时心都凉了。

　　她的前车轮盖和车筐子被压扁了，连那束玫瑰花也糟了殃，更令她绝望的是，卡宴车尾的一角碎了一大块！

　　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车主还这么凶，沈语喃不免心慌意乱，推起防护镜，低垂的眼睫毛疯狂颤动，无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前面突然停了……”

　　“哔哔哔！”

　　因为他们的事故，道路更加拥挤了。
　　四周响起不绝于耳的笛鸣声，聒噪不已。

　　商泽听着心里烦，看见那束祸害之源玫瑰花就更烦了。

　　沈语喃要不是顾着它能不知道前面停了？

　　他冷着脸，语气很不友善：“这跟我没关系，现在事故全责在你，说吧，想怎么解决？”

　　职业原因，挺拔高大的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叫人不敢忤逆的气息，颇具威慑力，如今用上这幅语气，更是令人心生畏惧。

　　沈语喃感觉自己脸上冒出来的热气在周遭弥漫，她就像一个蒸笼里的饺子，窘迫极了，握紧了手刹问他：“有、有哪些解决方式可以选？”

　　“第一，喊交警过来走流程。”
　　“第二，我们私了。”

　　可以私了？沈语喃仿佛看到了希望，忽的抬头直视商泽：“怎么个私法？”

　　“很简单，我修车花多少钱，你就赔多少钱。”

　　沈语喃顿时语塞，她的小破车坏成什么样都不要紧，富贵人家的保时捷就不一样了，那个灯跟那块壳要多少钱她想都不敢想。

　　可不管怎么样，终究是她开车不长眼，是她倒霉，她没脸也没勇气去跟商泽商量，只好认命地点头：“好，那我们私了吧，我会赔你的。”

　　商泽一时无言，低眸打量沈语喃。

　　她脸色煞白，两道细眉压得平直，左手还捂在肋骨上，瞧着有几分痛苦。

　　商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一把夺走了沈语喃手中的电动车，避着车辆往路边去了。

　　沈语喃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看着商泽把她的电动车放到了店铺前的车道上，而后沉着脸走回来，拉开他的车门，厉声叫她：“上车。”

　　沈语喃更懵：“干什么？”

　　对方很不耐烦：“让你上就上，哪那么多废话？别在这妨碍交通。”

　　沈语喃一怔，这是商泽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她说话。

　　她浑身都麻了一瞬，心头也涌上了一股难言的委屈。

　　但她什么也没说，低眉颔首、默不作声地钻进了商泽的车里。

　　后座上还坐着徐厚德，见到老师上来，小男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沈语喃摘掉头盔，朝徐厚德牵强而抱歉地扯唇：“对不起啊徐厚德，吓到你没？”

　　徐厚德摇头，“是你撞到了叔叔的车吗？”

　　“嗯。”

　　“那你有没有受伤？”

　　沈语喃摸摸被撞到的骨头，感觉好像没那么疼了，答道：“应该没有。”

　　徐厚德不说话了，他的叔叔已经上了车，重新系好了安全带，也没有出声。

　　车窗四合，车内气氛静谧，外头的嘈杂声一下子被降低了无数倍。

　　沈语喃的视线缓缓落到驾驶座男人的侧脸上，他剃过的鬓角，漂亮的下颚线，都有年少时的影子，可显然，他已不是年少的商泽了。

　　后视镜里，有他漆黑深冷的眉眼，那细长绵密的睫毛鸦羽般垂下，半遮半掩他眼中的戾气。

　　沈语喃见惯了商泽极致温柔的一面，很难不惧怕他现在这副模样，踌躇了大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商警官，请问我们要去哪里？”

　　商警官对她的问题置若罔闻，不言不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她果然是被讨厌了。

　　沈语喃失落，不敢再说话。

　　空气凝固了少顷。

　　徐厚德以为他的叔叔没听见老师的话，好心提醒他：“叔叔，沈老师问你我们要去哪里。”

　　商泽这才不情不愿地开腔：“医院。”

　　沈语喃猛然一惊：“你受伤了？”

　　商泽听出了她的紧张，讽刺地牵唇：“怎么？担心要你付医药费？”

　　“……”
　　“没有，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受伤。”

　　这话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商泽没有搭理。

　　沈语喃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很担心，扣紧了手指，迟疑道：“所以你是哪里受伤了吗？”

　　商泽没有回应，后面的一路也没有说话。

　　沈语喃又尴尬又失望，如坐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在医院门口停下，驾驶座上的男人也终于出声了，口吻冷漠而强硬：“医院给你送来了，检查结果发我，别想装病装死赖账。”

　　“什么？” 沈语喃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露迷茫。

　　商泽脸庞微侧，语气添了一丝厌烦：“我说下车，去医院拍片儿，修车的钱一分也别想少，懂吗？语文老师。”

　　沈语喃恍然大悟，刹那间诧异万分，她万万没想到她在商泽心中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的心，瞬间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谢谢，我不会赖账的。” 她压抑着情绪，低声说了句，推开车门下车了。

　　商泽应该是还有事要忙，目送着她进医院，自己就掉头离开了。

　　路上，从来没见过商泽发脾气的徐厚德忍不住问他：“叔叔，你的车不是没坏吗？为什么对沈老师那么凶？”

　　商泽淡淡地说：“坏了，还能开不代表没坏。”

　　“噢。” 徐厚德思考片晌，小脸微微皱了起来，“你让沈老师不高兴了，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在学校骂我？”

　　“你从哪里看出来她不高兴了？”

　　“肯定会不高兴啊，你不知道你跟她说话的态度很不好吗？”

　　商泽被小家伙有理有据的想法逗笑了，整个人看起来舒朗了一些，“她不会的。”

　　徐厚德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不会？以前学校的老师就很小气，语文老师问我她跟音乐老师谁更漂亮，我说音乐老师，她就开始不喜欢我了。”

　　“沈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商泽说。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

　　商泽拧眉反问：“她对你们不好？你觉得她是那样的人。”

　　“好，但有时候也会对我们很严肃。”

　　“比如呢？”

　　“比如排队去吃饭和睡觉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们不听话。”

　　徐厚德没话说了，确实是这样的，沈老师生气都是因为同学们太吵太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