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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众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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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询问嫔妃之问题皆是好辛的下意识,现在却缓过了神——似乎众人对沈子昭记不清嫔妃名字身份的事并不惊讶,甚至以为这就是常态。
若说了解沈子昭的人,绝对非洪公公莫属,现下他并未有任何怀疑,莫非说,沈子昭真是个清心寡欲,后宫之人分毫不沾的主儿?
香甜的汁水染上了舌尖,弥散开一阵清香的气息,她眯了眯笑眼,不禁道:“这橘子甜,好吃。”一个大气挥手,扔了个完整的给洪公公,给对方吓得手忙脚乱,还被橘子砸了脸。
“把嫔妃们的牌子都给我拿过来,我要一个一个都看看。”
洪公公吞了口唾沫,忙用袖子擦面,顺便揉了揉砸中的位置,规规矩矩地道了是,心里却越来越想不明白了,从前叫陛下翻牌子陛下都不应,草草了事随便一翻,然后他便得颠颠地跑去那位嫔妃的宫中,道句陛下政务繁忙不能来了,娘娘早些休息吧。如今怎地还主动要见妃子们了?
莫不是见好辛将军毁了容,改性了不成?
也好也好,皇家总算快能有传宗接代的小皇子了。
洪公公美滋滋地在殿外等送牌子的人,偷偷扒开橘子,扒下两瓣进嘴,顿时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这冬天的橘子又酸又涩,到底哪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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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在好辛面前的,是九块以红檀木制成的宫妃牌子。
放在好辛手边的,是几十瓣已经妥帖扒好的橘瓣。
宫婢用素手将橘瓣盛入青铜小鼎中镇冰块,微微凉气成白絮飘散,虽然冬橘向来酸涩难吃,但谁也不知今天陛下是怎么地了,竟爱吃起了这不应季的水果。
洪公公在好辛身后为她捏肩,讪笑着的眼角都起了夸张的褶子,给他解释道:“乐妃俏丽娇媚,永妃淑雅宁和,萧妃端庄大气,景妃天真可爱……陛下您看……”
好辛睨着这些牌子,把名字都记下来后,又问她们是何家之女,洪公公竟能讲他们如数家珍地一一对上号,相比起来,好辛觉得连他都比沈子昭更为对嫔妃上心。
“陛下想去哪个娘娘那呢?”
了解完人设后,好辛勾唇一笑,霸气道:“都去!”
勇气可嘉的女将大人动身了。
一炷香后,她停在了一个名叫梨欢宫的宫门口,此地静谧清雅,墙角前栽着果蔬种子,想了想如今的节气,确实快要入春了。因有人特意呵护,种子尚冒出一点小芽。
对比那个虽富丽奢华却异常冰冷、连宫墙上的雪堆积得都厚的朝鸾宫,好辛瞬间就喜欢上了这里。
听说每个宫名都是按照风水、特色命名的,在给嫔妃分配宫苑时,也会考虑嫔妃的身体状态、性格特点、受宠程度。而这梨欢宫,正是所有嫔妃所在的宫苑里,方位最为偏僻的一个。
最不受宠的一个,对于好辛来说,就是最友好的一个,她笑眯眯地问洪公公:“梨欢梨欢,何解啊?”为防止暴露,现下之意,全当是在考洪公公。
洪公公道:“景妃素爱吃梨子,每次吃梨子都十分欢喜,故而陛下为其宫赐此名。”
好辛:“……”陛下啊你可真是没有半分情趣。
踏入宫门之时,发现这门口居然连一个看门的都没有,主苑前也没什么值班的太监宫女,空空如也,等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小宫女自主殿门出来,手中拿着锅碗瓢盆不知是去做甚,见到好辛如同见了鬼一般,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参见陛下!”
好辛一挑眉:“你家娘娘和宫里的太监呢?”
宫女支支吾吾,两人对视一眼,道:“娘娘在后院……玩……”
“玩什么?”
洪公公笑呵呵道:“陛下去看看便知道了,景妃娘娘天真无邪,正是爱玩乐的年纪。”
于是好辛踏入了后院,两个拿着锅碗瓢盆的宫女默默地在身后跟着她,大气不敢出一个,还没等走近,她远远地便听见了嬉笑声,咯咯声如银铃般清脆,洪公公正欲宣报,就被好辛打断了。
不远处有宫女太监围成一群,叽叽喳喳,又笑又叫,皆抬头望天,一会儿拍掌一会儿争抢,天上是一只彩色纸鸢,高高低低,不停拉扯着,拽着线的是一位鹅黄宫装的姑娘,脸蛋圆润白皙,笑容灿烂,应该就是景妃没错。
众人的目光顿时皆从纸鸢聚集到好辛身上。景妃本疑惑来者何人,看到洪公公后方有讶意,似受了天大的刺激,竟一个激灵松开了紧握着风筝线的手。
“喂!”好辛下意识一个跃步,飞速上前,她好歹也算是个武艺高强的将军,虽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不如意,但好歹还有点武功底子,及时飞掠上前手疾眼快地抓住了线,眨眼之间,景妃还在怔然间。
好辛道:“拿着。”
她便傻傻地拿着。拿过后,又慌乱跪下行礼。好辛扶她起来,皱眉道:“你没见过我?”
洪公公上前凑在她耳边道:“景妃今年方才一十四,陛下曾自己说景妃年纪太小,所以从不见她的。”
原是如此。
好辛觉得自己那阵快乐得几乎飘飘欲仙的劲儿又回来了,于是拍了拍景妃的肩膀:“别紧张,你方才是要拿盆碗做什么?”
很快好辛就知道这盆碗是怎么个回事了,原来是这小姑娘在后院寻到了一堆形状匀称的石子,想出了一种玩法——远远隔着,用盆碗向石头扔去,若是叩中多得便算赢。
这种游戏她小时候也和沈子昭玩过,可惜她自小学武,臂力颇大,手腕也稳,一套一个准,沈子昭就在她这没讨过彩头。如今景妃依旧与身边宫女效仿此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转眼间就忘记了刚刚那副怂鸽子模样,笑得十分开怀,脸颊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女将大人决定,不与小姑娘争高下,完虐孩子有什么意思。
——结果实在技痒,全都叩中了。给小姑娘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又不敢发作出来。
好辛仰天哈哈大笑,似是许久没有像这样般找回曾经上辈子生活的影子,快活舒畅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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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宫苑名为和尘宫,是永妃赵娥永的地盘。这洪公公说这永妃淑雅宁和,果不其然,她发间簪白玉兰,手腕戴红绳化灾,目光淡淡,眸唇之色浅浅,听说她身子很是虚弱,自小便用药吊着。
于是好辛便免了她的礼数,这美人鼻梁高挺,下巴尖尖,清冷气质不可多得,也甚是体贴,手扶好辛进入主殿内,两盏茶下来,好辛发现了一个事实,就是与她说话得忍住语速,往往自己连说三四句,对方才吐出几个字。
这个永妃姓赵,好辛之前向洪公公补课,是个太后有点亲戚关系的。此刻显然是对好辛的到来十分不愿,可也不能不理睬,点到为止,做了身为嫔妃的本分便佳。
好辛只是打个照面,并不打算深处,人家不喜欢自己,她又有什么可贴冷屁股的,便又去下一位妃嫔的宫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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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是萧妃苏萧萧,宫名楚潇宫,她进入宫门时,恰逢萧妃在前院投壶,手执白羽竹箭,正赛得兴起。萧妃的装束与其他嫔妃颇有不同,锦衣短打,长发乱糟糟地随便一梳,整张脸都灰沉沉的。
“给老娘再拿只箭来!老娘今天非投进五十支不可!”
好辛双眼一亮,来了兴致。未想到在这金丝笼的皇宫中也能遇到同类,实属不易,正所谓臭味相投,顿时觉得亲切,随手折了一只枯树枝,站在宫门往她的壶里射去,正中心口。
好辛连看都没看,朗声笑道:“不如与我比一比?你投中一个算三个!看看谁赢?”
萧妃顿时愣成了一雕木头,咔嚓咔嚓迸发出世界观破裂的声音,正欲向她行礼,却被好辛抢拖了起来,她笑呵呵地问道:“你臂力不够,眼力甚缺,因此投不准,来,我教你。”
好辛遇到同类,别提多么激动,为了让她感觉到亲切,忙在自己的脑袋上扑棱一番弄乱,将自己弄成了一个活像从大山跑出来的野猴子,她觉得这是对同类的尊重。
萧妃依然在愣着,被雷得外焦里嫩。
“你怎么不说话?你投了几个了?”好辛又折了支枯树枝,三支齐发,再次全部投进。
萧妃傻了:“陛、陛下……”
这陛下是变性了不成?!
过后好辛才反应过来,她见到痴武又飒爽的萧妃,太激动太得意忘形了,堂堂王上这幅模样,确实值得嫔妃傻在原地。于是好辛第一次做了逃兵,在回去的路上还咬牙切齿地想,该死的沈子昭,为了护住你的面子,害得老娘成了手下败将!
在威武的女将大人心中,逃跑便是失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投壶一整个中午才只投进两支箭的萧妃,不知惊讶于变了性的陛下,而且还被她的实力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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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辛用三日的时间才熟悉这些嫔妃,有的甚至走访了不止一次,比如那位小姑娘景妃,好辛总想去找她去看看她又在玩什么好玩的。比如让好辛视为同类的萧妃,看她今天又投进了几个箭,然后再不经意间血虐对方一次。
现在她的生活作息已经完全规律,雷打不动,每日早起上朝,下朝吃早饭,然后批奏折,午后去后宫找妃嫔们玩。
不接触不知道,好辛经过三日的走访,发现沈子昭的后宫异常和谐,每人几乎都是只在自己宫苑内玩,又因实在无趣,又个个都能寻摸出各式各样的有趣玩意儿,寻摸成了能工巧匠做做摆件,或成了书画大家妙笔生花,或练就一身防身武术,千奇百怪,什么领域都有,能人巧匠遍布。
偏偏都对好辛没什么上心,对她的态度都是:“啊,陛下,来啦?坐吧。”或者“啊,陛下,您要走了?走吧。”
好辛突然有点想念罗之乐那个娇俏妖媚的劲儿,都说人家是沈子昭最信任的,真的是因为她与沈子昭相处时间最长。剩下的妃嫔有的连沈子昭一面都没见过,十分安然和谐,什么争先恐后地吃醋抢皇上,互相给对方下毒下药上位的剧情都没有。
而且居然对“皇上根本无法把她们的名字和脸对上号”这一事实十分淡定,仿佛知道早该如此。
好辛不信邪,这个偌大的后宫居然一点风吹草动都起不来,到第四日,所有嫔妃里,她没见过的只剩下那位据说是有疯病的芷贵人余芷音。
余芷音的芳矜宫与太后的朝鸾宫比邻,好辛站在这宫苑门前,望着斑驳锈迹的宫苑牌匾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门角还结了几张蜘蛛网。而且宫里的殿门白日里都是大开着的,唯有这扇居然紧闭。
显然一直没有人在打扫,她觉出了一份惨淡和凄凉,还有一股浓烈的扑面而来的诡异感。
洪公公心有余悸地道:“陛下……咱们还是别进了吧,这个宫苑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