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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章八十八 拓印之术 ...

  •   秋末冬初,落叶渐渐腐化。梅枝上的花骨朵已经有了怒放的趋势,可是突然闯入的高大木箱将梅枝撞得颤颤巍巍。

      “慢点,慢点,别摔坏了。”

      “这边,你无缘无故撞那梅花干什么?”

      夏侯惇踏进院中的时候,正巧碰上乐进在碎碎念,他的须髯比之前更密了些,人却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叉腰立在门口指挥士兵搬运木箱。

      他心下一动,便唤道:“文谦。”

      乐进闻声回首,然后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跟前,喜道:“元让!”

      夏侯惇看着院外源源不断的木箱,疑惑道:“这是?”

      乐进骄傲道:“是纸,胶东工官署运行半年,得纸张不计其数,陛下下令,命我走驰道将其运进京来。”

      刘辩早在北郊挑了几间荒落的宅邸,然后打通其中,以精简为主,设了间新工官,专门用来堆放纸张以及拓印典籍。

      每个工师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从工师到工匠到徒、卒再到工巧奴,自成体系。林叔去胶东前留了个技术娴熟的工匠在洛阳,刘辩便命他与另一个工师郑叔,一齐在新工官工作。

      李儒的石碑也被运到了新工官,乐进传达了刘辩的意思,“郑叔,陛下的意思是,先印出一本裁订成册,呈上给他瞧瞧,然后再改进。”

      郑叔年纪与林叔相仿,双眼眯成一条缝,闻言道:“拓印我们在行,可是裁订不是我们强项,还需禀与曹长,请精于此道的谢娘来。”

      乐进点点头,“我待会进宫面圣,会将你的谏言带到。”

      他与夏侯惇一道进的宫,谈笑着路过花园,却见一群稚子在嬉闹。

      “曹女郎和曹二郎我识得,其余都是谁?”

      乐进觑着眼去看,夏侯惇一一指给他认识,“那是平北将军吕布家的女郎,那是卫尉马腾家的二郎,那几个嘛,好像是破虏将军孙坚家的。听说,他也进京了。”

      乐进虽在胶东,但对荆州之事也略有耳闻,不由叹道:“孙将军忍辱负重,计杀袁术,妙哉!”

      夏侯惇轻咳一声,用手肘顶了顶他,乐进一打眼,就见拐角处转出来几个熟悉的人。

      “陛下!”
      “孙将军。”

      刘辩正与孙坚聊得火热,还给吴夫人介绍了宫中布局,请教她花园的花种选择,闻声抬起眼皮,笑道:“好事成双,不对,好事成三啊,孙将军不说,文谦与元让也回来了,定要设宴好好款待你们。”

      乐进忙拱手道:“谢陛下美意。”

      刘辩摇了摇头,然后唤道,“权儿呢,让他带着孙将军和吴夫人去街上转转。”

      吴夫人推辞,“陛下美意,妾心领了。”

      刘辩眸子微缩,又道:“权儿之前寄给夫人的物什可喜欢?洛阳马市繁华,夫人应当去逛逛,而且明日就是今年最后一次月旦评。”

      吴夫人这才扬起眉梢,微微伏身,“既然陛下盛情相请,妾与将军自然要一览风采。”

      刘辩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
      命李成领着他们继续闲逛后,刘辩在崇政殿召见了乐进和夏侯惇。

      乐进将竹简呈上,娓娓道来:“胶东工官署,如今共有三十五架平稳运作的新式造纸机,分组排班抄揭,每架每日平均可得合格纸张一百余,除去繁琐工序和次品筛选,共得八万粗纸,二百张五色花笺纸,分装在十六个木箱中,尽数运进京中。”

      刘辩边听边颔首,然后将竹简逐字逐句看来。上面还说到,普通粗纸从准备原料到过滤再到抄揭、阴干需要半个月,而五色花笺纸则需要更长的时间。多亏工官署统筹部署,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如此多的纸张。

      “好!”刘辩将竹简扣起,却见乐进满脸纠结,好似还有话要说。

      他也懒得揣测,直接问道:“文谦,还有何事?”

      乐进稍一拱手,踌躇道:“新工官的工师郑叔说他们只精于拓印,裁订之事还需请曹长叫精于此道的谢娘来。”

      刘辩安抚道:“那便依他所言,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想必那谢娘有独到之术吧。”

      乐进胸中大石方落,他一直以为新帝还和先帝一样能省钱就省钱呢。

      刘辩窥他神色,揶揄道:“五色花笺纸一张可比九卿,朕以后怎还会缺钱?”

      乐进忙告罪。

      刘辩也不再打趣他,“文谦舟车劳顿,先去歇息歇息吧,得空也可去校尉府转转,今年你就不用去胶东了,明年开春再说。”

      乐进方领命告退。

      待他走后,夏侯惇才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陛下!”

      刘辩笑着伸手请他落座,“元让快坐,可是三辅已完成整编?”

      夏侯惇应声坐下,小黄门奉上茶水,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陛下果然料事如神,三辅一心向着陛下,未有弯弯绕绕,不出数月就整编完毕,如今允诚正与附近几个州交涉,看最先去哪个州整编。”

      说了一通话,口干舌燥,他端起茶杯饮了几口。他的一只眼睛缚着黑布,另一只则格外有神。

      刘辩也安抚他道:“辛苦元让和允诚,先歇息个把月,明年再继续吧。”

      夏侯惇忙放下茶杯道:“陛下此言差矣,袁术刚殁,此时正是收编他部下的好时机啊,正好孙将军也在,我看呐,就从荆州开始吧。而且,荆州、扬州一带还有水师,那可得额外开编。”

      刘辩闻言颔首,“水师确实特殊,元让此言有理,文台还会再留几日,到时候,你可与他说道说道。”

      夏侯惇拱手领命。

      宴席设在五日后,孙坚离京前一日。刘辩也未遍请诸臣,请的都是孙坚的老相识,以及乐进、夏侯惇、鲍信,还请了孙权的小伙伴们,毕竟他就要随父回去了。

      吕玲绮依依不舍地拉着他,“孙二虎,回去可记得给我寄好吃的。”

      孙权总算脱离苦海,可临行前还是有诸多不舍,“以后我不在了,你和刘豹得好好相处,别老是干架。”

      吕玲绮撇撇嘴,难得没反驳他。

      曹澄摸了摸他的脑袋,苦口婆心道:“你回去也要好好读书知道吗?我们以后太学见!”

      孙权听得直翻白眼,“你们才要好好读书好嘛,别到时候只有我和曹丕在太学相见。”

      刘豹默然不语,只在最后说了句“保重”。

      马休看着他们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挠了挠后脑勺,“你们干嘛搞得这么伤感,如今荆州已定,以后去找孙二郎玩不就好了。”

      吕玲绮瞪了他一眼,“闭嘴,你会说话吗?清河,以后不要和他一起玩了。”

      曹澄疑惑道:“马休只是害羞,人还是很好的。”

      被发了好人卡的马休:……

      酒至酣处,吴夫人环顾左右,却寻不到孙权,和孙坚耳语过后,她从侧面出了大堂。

      庭院中有欢笑声传出,她同侍女行至门口,然后观望着里面打闹的稚子,笑了笑,“权儿自幼聪慧,不屑与同龄儿为伍,许久未见他如此开心了。”

      侍女应了两声,然后低头退到侧边。

      吴夫人回头一看,天子负着手悄然出现,只不过脸颊微醺、脚步晃荡,“夫人不必忧心,权儿和他们处得很好。”

      “宫中人丁稀薄,若没有他,朕还不知如何是好呢。”他踉跄几步,神色落寞。

      吴夫人忙扶住他,叹了口气。她也听说过宫闱之事,同为女人同为母亲,即使不赞同何太后的做法,她也理解她。

      见天子隐有醉意,吴夫人壮起胆子劝道:“母子没有隔夜仇,太后只是过于紧张陛下,南阳已经在逐渐复苏,宛城也是一派祥和,陛下,得空去将她接回来吧。”

      刘辩苦笑,混沌的脑海顿时清明起来,他也想啊,可惜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陛下,此番回去,给妾备些物什吧,妾去拜见拜见太后,她一定也很想您。”

      吴夫人目光坚定,刘辩心中一动,迎着她的目光郑重地点点头。

      何太后最喜欢的自然就是华服首饰,宫中无女眷,这几年打造的都赏给了臣工家眷。

      刘辩赶忙让李义去找尚方令,然后挑了一盒首饰,玉簪、玉笄、金钗、步摇等一应俱全。然后又去织室挑了几匹锦缎,一齐放到吴夫人离京的马车上。

      孙权撩起帘布,最后和他们挥了挥手,吕玲绮却突然“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曹澄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刘辩摸了摸她的发髻,柔声道:“玲绮不哭,再过些日子,还有个哥哥要回来了。”

      曹丕愣愣地看向他,眼眶微红,刘辩蹲下身子问道:“丕儿想父亲了?”

      曹丕颇有骨气地擦了擦鼻涕,倔强道:“不想。”

      他固执地咬紧下唇,最后终于绷不住,扑进刘辩怀中,顺带埋怨道:“彰弟才四岁,丕儿又要有一个弟弟了,哇——!”

      刚刚在陈留出生的曹植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远在洛阳、素未谋面的二哥怨恨上了。

      -
      在刘辩的授意下,新工官也开始运作起来。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郑叔与谢娘皆格外注意。

      拓印工序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郑叔手下精于拓印者一共二十人,两两分组,对石碑进行了简单的清洗。

      一些必要工具都是传承下来的,郑叔先用毛刷将石碑上的浮灰掸去,然后捧出一罐浆糊加水稀释。

      李儒皱眉道:“敢问工师,这是何物?”

      郑叔道:“拓印的时候会出现起纸的状况,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前辈们用一种名为白芨的药草熬制了这种浆糊。白芨汁有粘性,将它的浆糊抹在石碑上,有利于纸张贴合。”

      众人一齐颔首。

      浆糊加水稀释了一大盆,郑叔用毛刷蘸着,均匀涂在石碑上。

      然后便是贴纸,工官署是按石碑尺寸造的纸,长与宽皆是四尺。即使是粗纸,新造的也比以往的蔡侯纸要坚韧得多,郑叔赞叹不已,然后和一名工匠熟稔地将浸湿后的纸贴紧石碑。

      郑叔环顾四周的徒卒们,道:“之前跟你们说了很多次,老是记不住,贴完以后要从中间向两边轻刷,若是起皱,就掀起来重新贴。”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将纸面刷好,接着他取来一个包着的木槌,敲打纸面,李儒看着纸面凹进阴文中,面上露出惊叹之意。

      “明儿,你说,这是在作何?”

      被点名的工徒行至跟前,道:“师傅是在敲打纸面,让纸能凹进字口、贴合棱角,和拓面贴得更紧密。”

      郑叔笑了笑,“总算有点长进了。”

      “上墨前需要等纸九成干。”他边说边磨墨,然后等纸九成干后,用拓包反复蘸墨轻轻捶打纸面,周而复始三四次,直到将整块石碑的字都清晰展现出来。

      “来,揭纸。”

      众人一齐将纸揭下,置到竹架上阴干,郑叔抚了抚白须,道:“令史,我的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谢娘的了。”

      李儒向他拱了拱手。

      石碑共有三十个,他们两两分组,今天就能揭完,但是纸张完全阴干需要十二个时辰,等到后天,才是谢娘露手的时候。

      谢娘是个四十多的妇人,领着手下的徒卒们,先将每纸张的边角裁去。李儒见她下刀飞快,问道:“此是何刀?”

      有个闲在一旁的工徒答道:“马蹄刀,用来修马蹄的,刃呈圆弧状,轻轻一划就能切开,用来裁纸再适当不过了。”

      李儒暗道,工匠的智慧果然不一样。

      裁去边角后,谢娘将纸叠放整齐。因为李儒他们镌刻的时候特地分成四行三列,中间留有一寸缝隙,给她减少了不少麻烦。

      她三下五除二就裁剪完毕,然后按顺序排好,再将毛毛躁躁的边缘切齐整。

      工徒替她取来针线,她穿针引线,咬断剩余的,然后一针一针将书穿起。封面用的是更为硬的一种纸,阳文拓印出的白纸黑字,以及一丛竹林。

      因为纸张过多,分成了两册。最后,李儒捧着《松竹集》上册与下册,欣喜地手都在颤抖。

      两本册子很快就被送入宫中,刘辩点着青铜朱雀灯,将其从头翻到尾,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沉浸其中。

      与竹简览阅时不一样,闻着浓厚的墨香,刘辩脑海清明,思绪万千。

      随后,他讲两本册子传遍近臣,诸人也和他一样目露惊艳。

      戏忠还调笑,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晚生十年了。

      刘辩拂过封面的竹林,召郑叔和谢娘问话。

      郑叔有熟工二十人,两两分组,每组一日至少可拓印三十张。他还进言了一个更快的方法,就是拓墨后,用额外的纸印,一次可印四五张,只不过清晰度不能保证。

      刘辩蹙着眉,驳回了这个建议,并郑重道:“清晰度和质量一定要有保证。”

      他又问谢娘,谢娘说,裁纸的工夫其实花费不多,主要是排序,她手下有专门排绣样的娘子,手脚极快,加上订线,一日排十多本不在话下。

      刘辩点点头,粗略一算,一个月大概三百本。如果将他们人数扩展,效率会更高。

      “好!就按这个速度来。”

      -
      洛阳工官进行得如火如荼,冀州交战也是甚为激烈。

      袁术死后,袁绍也病了一场,他今年刚过不惑,已生了华发。

      曹操命曹纯在兖州北线驻守,随时支援刘备,自己则屯兵陈留,每日抱着新生的幺儿作乐。

      “植儿喜欢吗?”曹操摇了摇拨浪鼓,凑到他面前做鬼脸。

      曹植伸出胖胖的小手,开心地拍了拍掌心,然后一下拽住他的长须须。

      卞夫人一惊,急忙去抓他的手,曹操却没有恼怒,反而嗔怪地点了点他的鼻子,“调皮!一上来就抓住阿翁的须须。”

      陈留正是雪日,即使在屋内也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

      曹操正逗着乐,屋门突然被用力推开。

      曹洪满身素雪,披甲踏进屋内,见有雪花打着璇儿落了进来,急忙关上门,嘟囔道:“还是屋里暖和,外面呀都结冻三尺了。”

      曹操将曹植还给卞夫人,然后递了个眼神,行至外室,笑道:“子廉回来了?”

      曹洪凑过去,面色却不大好。

      曹操将暖炉塞到他手中,然后眼珠子一转,伸手取出他怀里露着的信。

      “哎!孟德!”他焦急来抢,曹操迅速避开,二人你来我往,转了好几个圈。

      曹洪转得实在头晕,认输落座。

      曹操则果断将信打开,“给我的,你急什么?”

      侍女送来温汤,曹洪饮了一大口,拍着胸脯道:“袁本初邀你去赏雪,你说他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信只有几行,总结起来就是曹洪说的,曹操将帛书翻来覆去,角角落落都看了,也没看出啥门道。

      “子廉,你说得没错,袁本初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

      曹洪嗤笑,然后给他舀了酒,“那你去不去?”

      曹操端起酒碗,“去,为什么不去?”

      曹洪眼一瞪,声音不自觉拔高,“孟德,你脑袋也被驴踢了?”

      门外的郭嘉、程昱、典韦、满宠:……

      曹操下的决定,谁都阻止不了。

      腊月中,他带着程昱和典韦去赴袁绍的赏雪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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