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木三俗

48、近乡情怯

　　江宁市市三中门口。
　　几年过去，带学生耗的脑细胞太多，张闻德的头发秃得更厉害了。
　　他挠挠头皮，在校门口徘徊——优秀校友林谦同学说今天要回校看看，他这个已经荣升副校长的前班主任当然要出来接待。
　　虽然这臭小子高中时极其叛逆，但现在毕竟事业有成。
　　“唉，真是人各有命啊！”张闻德感叹，“我年纪大咯。”
　　“哎哟，这不是张主任吗，您看着跟当年也没什么区别。”林谦的声音幽幽传来，“可能是您长得比较老成吧。”
　　高情商:比较老成。
　　低情商:八九年前就已经这么老了。
　　高情商使得免于被骂，但并不能免于被顾老师敲脑袋瓜子。
　　后者给了他一爆栗，随后犹豫着看向张闻德，后者揉揉眼睛，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顾凡？”
　　他语气十分不确定地问，“——真是你啊，你们……一块儿来的？”
　　林谦揉揉头，上前道:“对，我们一起。张主任，多谢你当时及时阻止了我们，等我成年之后才知道怎么才算真的谈……”
　　“咳咳！”张闻德的预感成了真，他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起来。
　　顾凡连忙押着林谦道歉:“抱歉，张主任，您要是实在不能接受，我先去外面转一圈，等你们谈完了我再回来。”
　　“咳……不能接受什么呀不能接受。”张闻德咳嗽完了，清清嗓子，“当时不是因为你们这么着影响不好吗，再说他当时才多大？差点儿就违法乱纪了知道吗！现在谁还管你们，爱咋咋地，能给学校捐点钱就更好了。”
　　他一口气说完，趁着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我现在不是主任了，叫校长！”
　　*
　　张闻德的反应确实不在预料之中，两人还在发愣，就被他推到校门旁边。
　　“拍张照吧，荣誉校友。”
　　张闻德已经举起相机，林谦也面向镜头，顾凡却迟疑了。
　　他莫名有些近乡情怯之感，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作为“荣誉校友”的典型，毕竟他并没有什么成就，反而是人生一塌糊涂。
　　“没事的，顾老师，你当年可是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啊。”
　　林谦推了推他，“你想，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走到今天，更有可能是被作为叛逆青少年的典型事例被批判。”
　　顾凡:“那是你本就优秀！”
　　“不光是我，还有乔南、胖子、苏盼盼、孙瑶瑶他们，没有好的引导，我们只会一直‘叛逆堕落’下去。不说学习，单说做人，班上就有一半的人无法融入社会。”
　　其实他说得有点夸张了，成绩如何和融入社会没关系，但成绩好坏的确关系到了大家这几年来的人生发展。
　　也……没说错。
　　顾凡就这样被哄着拍完照片，张闻德也大致知道了这两个人的情况。
　　虽然开始不太好，但也算修成正果。他不排斥同性恋，但也提前交代了他们，别在学校里太过亲密。
　　“您看我们这样——亲密吗？”林谦无奈道，“放心好了，我好歹是个知名人士，还不至于跑到学校里对着这些学生发癫。”
　　顾凡点头点得都有点晕了。
　　三人进了学校，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路过一间教室时，顾凡看见了讲台上的老师，忽然停下脚步。
　　这好像是……冬老师。
　　八九年过去，她看着约摸三十多岁，干练了很多，举手投足间也带上了教师特有的严肃气质。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讲完一道题，转过头来，与顾凡遥遥对视。
　　冬老师一愣，正要条件反射地走过来，便见对方朝她做了个口型:“先上课。”
　　她这才看见旁边的张闻德，顿时重新端正神色，继续讲课了。
　　*
　　等到下课，冬老师这次竟然比学生们还急，一分钟堂都没拖，收拾好教案就往外冲，把学生们都看呆了。
　　“冬老师这是干嘛呢？”
　　“不管，反正难得下课早，去小卖部买点儿吃的。”
　　“哎等等我！”
　　学生们蜂拥而出，他们年轻、鲜活，就像是多年前的21班一样。
　　冬老师急匆匆地赶往办公室，激动地打开门，却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她失望地坐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冬老师。”顾凡的声音却忽然传来，他站在窗外挥手，“好久不见啊。”
　　冬老师霍然站起:“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上课上懵了出现幻觉了，顾老师，你看上去居然跟以前一模一样！”
　　顾凡笑笑:“你也没怎么变。”
　　冬老师知道这是客套话，但也还是很高兴。
　　张闻德把林谦带去拍照宣传、以及走捐款程序了，他没什么事，便和冬老师边走边聊了一会儿。
　　冬老师已经结婚、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也当了很多年的班主任，所以看着越来越有老师味儿，她问了顾凡的近况，后者也只能说自己刚辞职，开了一家书店。
　　大家的生活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行着，自己好像被时光按下了暂停键。
　　顾凡和她叙完旧，已经一节课的时间过去。
　　冬老师看了眼手机，顿时急道:“下堂课是我的，我得回去上课了，我们下次再聊，顾老师，再见啊！”
　　她急匆匆地赶回去，只来得及挥圆了手和他道别。
　　顾凡停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不多时，便被人从背后捂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谁？”
　　“林谦。”
　　林谦松开手，不满道:“配合我一下嘛。”
　　顾凡只好把他的手又放回去，捂着自己的眼睛道:“哎呀，猜不出来。”
　　林谦:“当当当当，是我呀顾老师……”
　　*
　　大家都在向前走着，可也有人始终陪他守在原地，经营着自己的一方世界。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