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
六月，万里无云的午后。
阳光温柔地拥抱大地，亲吻着或忙碌或悠闲的人们，逐渐走高的气温昭示着今年又将迎来长达三个月令人大汗淋漓的桑拿天。
幸好暑假也不远了。
颜怀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这是他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堂课，没有考试也没有随堂测验，老师念经般向即将离校的学子们灌输社会常识，顺便炫耀下自己当年离校时的辉煌战绩。
“我当年毕业的时候三家企业抢着要我，有一家开出月薪两万的条件，你们想一想，十五年前月薪两万是什么概念。”
学生们配合着发出“哇哇”的艳羡之声。
颜怀打了个哈气，小声嘀咕着：“我毅然决然拒绝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老师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说：“我毅然决然拒绝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颜怀一本正经：“为什么呢？”
老师一本正经：“为什么呢？”
颜怀挺起腰板：“因为这份工作太单调，不能激发我上进的动力。”
老师骄傲地挺起胸膛：“因为这份工作太单调，不能激发我上进的动力！”
同学们热烈鼓掌，被老师这份初出社会不为金钱只为实现事业理想的豪情所感染。
颜怀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掏着耳朵，同样的版本他这个月已经听了七八回，每个任课教师都曾拒绝丰厚的薪水，选择更有发展空间却不得不当牛做马的第一份工作。
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和这间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一样热血沸腾，听第二遍的时候他感叹学校教师的素质就是高，听到第三次他就不信了。
再信莫不是脑子有坑？
颜怀自动屏蔽耳边一浪高过一浪的噪音，扭头看向窗外正在上游泳课的学弟学妹。
初夏的午后，学生们穿着泳衣披着毛巾顶着大太阳，恹恹地听老师讲话。
颜怀有点同情他们，学校明明有室内泳池，可这个时间段实行对外收费政策，可怜自家这些小土豆只能沐浴着骄阳茁壮成长了。
他挨个看过去，注意到队尾有个穿长衣长裤的女孩，披散着黑色的长发，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热得慌。
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不情不愿扯掉毛巾，蔫头耷拉脑地做着毫无诚意的热身运动，然后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跳进泳池。
颜怀发现那个穿长袖的女生始终站在队伍末端，像杆标枪，不动也不跟人说话。
突然，那女孩抬起头向颜怀的方向望了一眼。
颜怀下意识往后撤身子，有种偷窥被发现的慌张。
“你们要对自己有信心，对你们的母校有信心，以后面试的时候hr再问你们预期工资多少，知道怎么回答了吗？”
“一万！”
“两万！”
“十万！”
“哈哈哈……”
学生们拍卖叫价似的不停加码，嘻嘻哈哈间带着初生牛犊的壮志豪情。老师笑眯眯的也不制止，任由学生们天马行空脱离现实。
颜怀嗤了一声，象牙塔里的孩子把社会想得太美好，不是孩子们太天真，而是讲台上那些教书育人的匠人们太能忽悠。
九弓大学有多少学生，又有多少教师？能在这所一流大学任课的本身都是经过苦熬、如今有了点地位的人，他们成天觥筹交错，养成互相吹捧、踩低捧高、面子比天大的恶习，哪还会在学生面前强调当年奋斗时吃过多少瘪吞过多少委屈。他们一个劲描述就业前景有多美好却对困难只字不提，搞得学生们一个个看不清自己的实力和水平——
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生，没经验没人脉连毕业论文来路都不清不楚，出门应聘就敢开口月薪一万？
反正颜怀是在自己被狠狠嘲笑过后才幡然悔悟，除了少数冷门专业，其他值得企业开出高薪的应届学子不是早早自己去创业，就是在毕业前早被大型企业预定走了，根本轮不到老师在这灌鸡汤打鸡血。
不过他就读的九弓大学名声和实力在那摆着，毕业生的待遇确实要比其他学校好很多，就算拿不到一万月薪，拿一份像模像样的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
颜怀打开手机邮箱，里面有三份面试通过邮件：连他这种成绩吊车尾的学生都能收到三份工作邀请，其他学生应该有更多选择，所以他更搞不懂学校为什么要鼓吹为了梦想抛弃高薪。
梦想是要有的，可在九弓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梦想会在睡大街的时候碎成渣渣吧。与其在现实重创中失去对事业的追求，还不如先站住脚再说。
那些力拔人生头筹的成功人士预备役早在大学之初就显露端倪，人家在你打游戏翘课的时候就在努力向梦想靠拢，早早攒下第一桶金，在不给家里添任何负担的前提下继续追求事业发展。
老师这些激励人心的话应该拿去给刚入学的孩子们听，说不定能让某些咸鱼翻身成人生赢家。
颜怀在心里花式吐槽，视线又一次转移到窗外。
那群学生入水后欢腾起来，你追我赶地在泳池里打闹。
颜怀沿着泳池找了一圈，终于在背阴的角落里看到那个长袖女孩。
她抱着双腿靠在墙角，直勾勾望着泳池。
颜怀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的老师也是，人家女孩不方便就不能先回去或者自由活动吗，非得在泳池旁边干瞅？坐太阳底下晒得头晕，靠在墙角又凉飕飕，体育老师也是女人，女人何苦跟女人过不去。
下课铃打断了颜怀乱七八糟的脑内小剧场，他转回头，余光似乎瞥见那女生又往上面瞧了一眼。
同学们站起身，恭恭敬敬跟老师再见后鱼贯离开教室，颜怀混在人群中，跨出教室那一刻他才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的学生时代结束了啊。
~
颜怀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泳池边围了不少人，男生们盯着身材好长相好的女生猛瞧，女生们也不甘落后，挨个品评着泳装男生能打几分。
颜怀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曾经的他也如此热血无忧，可现在的他即将踏入社会，告别熟悉了十六年的校园生活，同吃同住的兄弟们也将天各一方，此后何年再见都是未知数。
“好想再念一次大学啊。”颜怀忍不住感叹着。他没往人堆里凑，绕开源源不断往这儿涌的人群，往宿舍方向走出十几米，突然，
“啊！”一连串的尖叫从人群中蔓延开来，颜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冲进人群，他瞧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正在水里扑腾，看起来像是腿抽筋了。
溺水这种事发生在女孩身上，围观群众大多会及时施救，可壮得像头熊的男生溺水，大伙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离男生最近的一个女生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可俩人吨位差距明显，女孩不但没能帮到溺水男，自己也被拖下了水。
现场又是一阵混乱，最前面两个会游泳的男生跳下水，一个去救落水女孩，一个去救溺水男。可女孩不通水性，进水后扑腾得厉害，溺水男更是被呛懵了，谁靠近就熊抱谁。很快，救人的两位体力耗尽，眼瞅也要变成施救对象。
其他泡在泳池里的同学早吓坏了，一部分爬上岸，另一部分尝试靠近这几个人。可他们都缺少临场救援经验，慌乱之下别说救人，没把自己搭进去就不错了。
“去叫老师，谁跑得快赶紧去叫体育老师！”
“叫保安叫保安！”
“报警吧！”
颜怀眉头紧锁，甭管叫谁都不是三五分钟能到位的，可溺水那几个撑不了那么久了。他手里的书本和手机往旁边人怀里一塞，顺着离几位溺水者最远的角落入水，他先游到被扯下水女生的背后，将她被水淹没的头托出水面。
女生挥舞四肢，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然而颜怀始终在她背后，她什么都没抓到。
几个穿着球服的男生挤到岸边，接住颜怀送过来的女生，拎包似的把人拽出泳池。
女生获救像一记强心针，让沸腾的人群冷却下来，女生们自觉向后撤，把池边的宝贵位置让给身强体健的男生们。男生也都打起精神，时刻准备拉下个人出水。
颜怀抹了把脸上的水：“能上岸的全部上岸，不要待在水里。”大伙在水里都只露个脑袋，又都是不认识的人，他有点分不清谁需要救援。
那些打算帮忙的人闻言立刻出水，眨眼间，泳池里只剩溺水男、两个下水救人却体力耗尽的男生以及颜怀。
颜怀瞅瞅形势，溺水男无疑是最危险的，可这哥们体重少说两百，他还真不一定能顺利把人捞出来。所以他转向另两个人，这二位会水，在水里也不算太惊慌，这大大节省了颜怀的体力和时间。
上课铃响，岸边的人少了一大半，而水池里也只剩溺水男一个救援目标。
颜怀深吸口气，卯足力气托着大块头游到岸边，两个男生抓住溺水男的双手向上拉，他在下头推。然而这位仿佛实心的秤砣，三个大男生愣是没弄上去。
体力消耗殆尽，颜怀猛喘粗气，对帮忙的人说：“你俩拽住了别撒手，我潜下去托一把，其他人赶紧去找粗绳，实在不行就大伙一块拽。”
他说完潜进泳池，用肩膀扛住大块头的双腿，他自己把腿伸直，勉强可以踩到水底。多亏大块头扑腾得没劲了，否则他用这招很可能会被大块头踢晕在水里。
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大块头的上半截缓缓升出水面，就在颜怀准备出水换气然后一鼓作气把人掀上岸时，一股巨力卡住了他的右脚，阻止他出水。他下意识低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他脚边摇曳，很像……女生的长发。
颜怀心头一惊，本能踢动双腿企图摆脱桎梏，可那股力量太大，即使他体力全盛时都未必能挣脱，何况他已筋疲力尽。
胸腔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颜怀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好像整个泳池都被那团长发似的黑物占据。混沌的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大块头之所以溺水，不会是这东西搞的吧？
缺氧的大脑无法提供进一步思考，颜怀无力地张开嘴，一串气泡离他而去。
那是他生的希望。
突然，一只手抓住他不断下沉的身体，两股力量在他几乎麻木的躯体上拉扯起来。
颜怀迟钝地扬起脸，涣散的双眸隔着厚厚的水波，瞧见了一张俊秀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