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二班》火千九

2、第2章

　　岸上，一个穿着半袖白衬衫的高瘦男生面无表情地对吃力拖拽大块头的两个男生说：“加把劲，赶紧把人拖上来。”

　　两人知道不把大块头弄上来，被压在下面的颜怀会很危险，所以全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大块头的神智清醒了些，意识到有人在救他，他也拼命向上爬，无意中在颜怀后背蹬了两脚。颜怀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被外力推着又向下沉了沉。

　　高瘦男生眉头轻锁，他放开固定上半身的另一只手，抓住了颜怀飘荡在水流中的左手。

　　两个男生成功将大块头带上岸，拖死狗似的把人拖出老远，没了阻碍的高瘦男生双臂用力，竟将如同固定在水底的颜怀硬扯上来十几公分。

　　剧烈的撕扯让颜怀不断倒抽气，可他刚一张嘴，带着漂白|粉味的池水就灌了进来，呛得他神智更加迷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上头也好下头也罢，谁发发善心放手吧，死也让他死得痛快一点。

　　可惜上下两股力量都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们继续以颜怀的身躯做战场，进行着生死的角力。

　　水面浮起一连串气泡，高瘦男生脸色微微泛白，他知道这是溺水者胸腔最后一口气，要不了多久溺水者就会丧失生机。

　　他看看坐在大块头旁边不停抹汗的两个男生，做了个大胆决定：“你们把他拖过来点。”

　　两个男生不明所以，乖乖将尚未清醒的大块头拽到岸边。

　　“你们按住他，千万别让他再掉水里。”高瘦男生示意他俩按住大块头的手臂和上半身，他吃力地用腿勾住大块头的双腿来固定自己，然后将上半身扎进泳池。

　　泳池里像被施了魔法，四周黑漆漆的，高瘦男生凭借双手判断出颜怀的位置，借着那股还在拖拽颜怀的力量努力向下探身体。

　　离得近了，高瘦男生一手扯住颜怀免得他被彻底拽下去，另一只手臂穿过他腋下，牢牢将他抱住。

　　颜怀大头朝上，高瘦男生大头朝下，两人近距离来了个面对面——

　　颜怀双目微睁，那双笑眼里毫无生气，零星几个气泡从他半张的嘴巴里冒出来，挤压着他肺里所剩不多的空间。

　　高瘦男生向下望了望，明明不太深的泳池此时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唯有那黑暗正真实地一点点将他们包围、吞噬。他毫不迟疑，将入水时特意憋的一口气渡给颜怀。

　　~

　　几近失神的颜怀为之一振，虽然脑子还是懵的，心底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有人在救你，撑住。

　　也不知哪来得力气，颜怀奇迹般清醒过来，憋住这救命的一口气，在高瘦男生使劲往上拽他时，玩了命去挣脱脚上的枷锁。

　　高照的艳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厚重的黑云一层一层压下来，让岸上的人也有了喘不上气的恐慌感。

　　突然，一道银色电闪从黑云中探出头来，照亮了这方如同被地狱洗礼过的小小世界。

　　两个男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稍不留神，被他们按住的大块头便有向水里滑的趋势，他们按了两下没按住，干脆一人一边坐到大块头的胳膊上，这才勉强刹车。

　　水下两人又被拽得下沉少许，这会稳住身形再次发力——主要是瘦高男生发力——堪堪将二人的脑袋露出水面。

　　泳池边的人再度多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帮着把颜怀搭上岸。

　　炸雷一声响过一声，连大地似乎都震颤起来。

　　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至，却让悬着心的人群彻底放松下来。

　　姗姗来迟的保安把无关人员全部赶走，余下人护送着几位落水者去校医院做初步检查。

　　颜怀在保安和高瘦男生的搀扶下站起身，转身要走之际，余光瞥见个长衣长裤的长发女生站在泳池对面，全身被雨淋透。他想看清楚是不是他上课时瞧见的女孩，可当他吃力地扭回头，泳池对面空空荡荡，根本没人。

　　莫名的寒意如跗骨之蛆，颜怀抖了抖，强迫自己别乱开脑洞，说不定只是看差了呢。

　　高瘦男生注意到他前后的变化，也向泳池对岸望了一眼，眸色略沉。

　　~

　　大块头的情况比较严重，被校医院的车直接送去医院，而比大块头溺水时间更长的颜怀则神奇地被诊断为体力消耗过大，一瓶营养快线两根棒棒糖就把他打发了。

　　拿着这点可怜的补给品，颜怀蹲在校医院门口，无比怨念。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他呢，手机在下水前塞给了身边的人，天知道那人现在在哪。他是既没法打电话求援，也没钱去对面小商店买把伞。

　　脚踝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想起不久前在泳池里经历的事，四年大学生涯里，那泳池他下过几百遍，每个角落他闭着眼睛都知道是什么样，他可不记得内壁光滑的泳池哪里能卡住那种的黑线团。

　　他卷起裤管，刚才做检查时还干干净净的脚踝这会儿多了数道狰狞的紫红色勒痕，乍一看触目惊心。颜怀找了块干燥的角落席地而坐，正想把裤脚再往上卷两圈，却发现那些瘀痕像是有生命般，隐隐在皮下蠕动。

　　颜怀有点恶心，莫不是水里有寄生虫钻到他腿里了？来不及细想，他忍着愈发难以忍受的疼痛蹦进了医院。

　　“你这个小同学，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守在校医院没走的保安队长看看颜怀白净的脚踝，问医生：“要不我开车把他也转大医院去吧。”

　　校医没搭茬，很认真地重新检查着颜怀的脚踝：“是这里疼？”

　　颜怀转转脚脖子，很奇怪，刚刚还疼得沾不了地，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校医用手使劲掐几下，见颜怀还是没反应，说：“要不你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设备，就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你的脚完全没问题。”

　　保安队长又开腔了：“要我说别做检查了，直接去精神科，说不定是溺水产生了心理阴影。”

　　医生瞪他一眼，倒也没反驳。

　　颜怀无语，他要钱没钱要手机没手机，去了医院站大厅撒泼打滚搞医闹么。

　　“谢谢老师，我先回去养养，如果还疼我会去医院做检查的。”颜怀再次离开校医院，刚到门口，脚踝又开始疼了。这次他强忍着没去看，捂着脑袋冲进雨里，一路狂奔回宿舍。

　　他进门的时候，几个室友正聚精会神凑在电脑前，见他回来立刻招呼他也过去看。

　　颜怀疼得青筋暴起，一头扎在自己床上。

　　“你咋地了？”室友发现他不对劲，全都围过来。

　　颜怀指指自己的右脚，话都说不出来了。

　　室友急忙翻开他的裤脚，看了半天，啥都没有：“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

　　疼痛逐渐淡去，颜怀抓紧喘了几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上最后一节课吗，怎么跟丢了半条命似的？”室友有的帮忙拿毛巾擦汗有的倒水给他喝。颜怀在泳池里灌了一肚子水，现在看见水就恶心，赶紧把水杯推开了。

　　外头有人敲门，室友开门一瞧，是个矮矮胖胖的男生。

　　男生挠挠后脑勺：“颜怀是住这里吗？”

　　室友侧身，指指床上咸鱼状的人。

　　男生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应该是你的吧？”

　　颜怀强打精神一瞧，居然是他的书和手机。他看看男生，完全没印象，估计是帮别人送过来的。

　　谢过男生把人送走，颜怀捧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手机窝在床上，完全无视了那本帮手机找到他的写名教科书。

　　室友看看书又看看颜怀：“刚那帖子说得不会是你吧？”

　　颜怀：“什么帖子？”

　　室友来劲了：“刚有人在校园论坛上发帖，说室外泳池有个特别壮的哥们溺水了，好几个人为救他也差点淹死。关键时刻有一特帅的小哥下水救人，全给救起来了。”

　　另一室友盯着颜怀打量：“帖子这描述有误啊。”

　　颜怀挺起胸膛：“哪有误，哥不帅吗？”

　　室友全都瞪圆了眼睛：“真是你啊？”

　　颜怀又萎了：“算是吧，不过我最后也是被人救上来的。”

　　他从校医院出来就找不见那哥们了，今儿要不是人家出手相救，他这会都泡成发面馒头了，可他连恩人叫什么都还不知道。他这眼瞅就要离校了，以后能不能再碰见都不好说。

　　应付室友几句，颜怀翻出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窗外暴雨越下越大，时不时的电闪雷鸣吵得他头疼，干脆把脑袋也缩进被窝，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依稀间，那种令人绝望的窒息再度将他包围，颜怀睁大双眼，他想看清楚是谁抓着他的脚不放。

　　那团黑色越放越大，逐渐在他眼前形成一张清晰的人像——

　　是那个没下水的长发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