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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在这章沈风浓骚断的腿终于长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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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了几场雪,章老太医才过来帮我看看腿。
腿好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跑出去四处撒野,我得先泡个脚。冬日泡脚是世上最舒服的事。
能下地走路的感觉也不错。九原各处全被霜雪覆盖,是我从前没见过的风景。
不过我与宋清平在外边闲走,除了景致好些,别的也没什么好处。
雪落在地上,与泥土化在一处,踏上去就沾了湿漉漉的一脚。九原的风也大,吹过来抖落枝头积雪,冷不丁能劈头盖脸地撒你一脸。
有时候袖口衣摆没能扎好,冷风争着往里边灌,我又不愿意伸手去弄,就只好受着冻。
天冷,我们走在外边,连话也不愿意说。
常常是我刚喊了宋清平的名字,就觉得冷风灌进来冻了牙,只好悻悻然闭嘴。
等到不得不开口了,我就缩了缩脖子,用大氅的毛边儿挡住嘴,然后说:“宋清平,我的手炉的碳烧完了。”
一般来说,我手炉的碳烧完了,宋清平的也差不多了。于是我们就加快了脚步转身回去,再过一会儿,手炉也就没有一点温度,倒是要靠我来暖着它了。
再走了几次,我就懒得再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我只说:“碳烧完了。”
到最后只说一个字:“碳。”
就这么我们几乎把九原逛了个遍,某日里走在回行宫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宋清平私底下养了一批亲卫队的事情,于是我问:“你的亲卫队能给我们送一些碳来吗?”
他说:“不能。”
“为何?”
宋清平过了很久,然后很小声地解释:“我没钱了。”
我就知道,宋府一穷二白的,宋丞相拿那一点俸禄养活他们府上,每个月还要给宗族里捐些钱资助别人,宋清平哪里来的闲钱弄这些东西?
宋清平又说:“是我想得太急了。”
我摆手:“不麻烦,反正我用不着什么亲卫队。”
我们全不是话本里的人,话本里的人上一话想有什么,下一话就会有什么。我们不一样,从前我想看个日出都得看老天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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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九原行宫待了一阵子,宫里来信催我们,我们就骑马回燕都去了。
启程那日是小雪的天气,正午的时候,天还是阴沉沉的。我原以为在雪中策马狂奔,实在是很快意潇洒的一件事。
不过才驱马跑出去几步,马和人就都受不住了,迎面吹来的风把帽子都给掀翻,我吹着风,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给冷风和雪粒子剃掉了。
最后我们两个只好笼着手、缩着脖子,任由马匹踱着步子往前走。
“它们走的比我们自个儿下来走还要慢!”
宋清平转头问我:“殿下说什么?”
风把我的话给吹走了,宋清平甚至来不及听。
我大喊:“我简直不知道燕都在哪个方向!”
宋清平扬鞭指着前边的一点黑影子:“那就是燕都了,日落之前应该能到。”
其实雪花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我根本看不见太阳在哪里,更不要说明白日落是什么时候了。
我原以为我是个驰骋风流的意气风发少年郎,其实我是缩在马上的冻死鬼。
不过宋清平说的确实不错,我们在日落之前赶到了燕都。若是在城门关闭之后我们再去,守城的人根本不会给我们开门。
到了燕都我们就得分开,各回各家去拜见长辈,告诉他们一声平安回来了,好让他们放心。
他们若是不放心,就应该派人出来接一接我们,但是他们没有,他们任由我们在冰天雪地里乱走,好像他们养的是两只苍鹰,随便怎么出去,总会平安回来。
我回到重华宫的时候皇姊他们一群人正挤在我房间里烫锅子吃,还喝了点小酒,实在是很惬意。
他们解释说他们原是在这儿准备给我接风洗尘的,但是等了我很久都不见我回来,还以为我为什么事情陷在路上回不来,就自己先吃上了。
我做擦泪的样子道:“我都陷在路上了,你们还吃得下,实在是没良心。”
这事儿每人笑闹一阵就过去了,他们每个人又让我走两步给他们看看,生怕我断了一次腿,从此就瘸了。
我一撩袍子就出门去了,因为还得去向父皇请安,一到养居殿,父皇也叫我先走两步给他看看。
他把暖炉放在膝上,然后给我呵手:“回来这一路上冷吧?”
我点头,但是因为穿得太厚不怎么看得出来。
“你坐这儿,这儿暖和。”父皇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然后提起上次害我摔断腿的那件事,“九原那边抓出来两个人,现在关在天牢,你要不要去看看?”
“长得好看吗?”
“不好看。”
“不好看就不看了。”
父皇笑道:“让你去看看能不能审出什么来,又不是让你选妃。”
“我怕看了之后晚上做噩梦。”
父皇顿了顿,随后说:“那你猜猜他们是怎么混进九原的。”
“九原那儿不是常有猎户在山上打猎,他们趁着什么时候就混进来了罢。”
“李将军在秋狩前半个月就带着人去了九原,他们混在里边他能没查出来?那你再猜猜?”
“我不猜,我猜不中。”
父皇瞥了我一眼:“那我来猜?”他低声道:“你看有没有可能、我们带去的人里有他们的人接应?九原这么大,那批禁军里有人开了口子,要放旁的人进来不是容易得多?”
我的感觉不太好,但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事关社稷。爹啊,我马上就是个废太子了,这种事关社稷的大事就不要告诉我了。”
“是啊,事关社稷,士兵又是国家根本,更何况是天子脚下的禁军。”
我点头:“没错。”
“这件事儿,朕还真不好轻举妄动。可明年你不是就从书院出来到朝中任事历练了嘛?你还是个太子,要懂得为朕分忧。你看朕把你分到兵部或是吏部好不好?你帮朕整顿整顿官场好不好?”
“不好,您让二弟帮您分忧好吗?”我一开始想的是我最好到工部去,也就一年的时间,我找几个老木匠师傅,和他们学一学手艺也就熬过去了。
把我派去兵部?我连檀木弓都嫌沉,我怎么去兵部?还去吏部?我要是去吏部,一不小心把父皇喜欢的官员给罢免了,他能依我?
“不好,你二弟替你分忧,我把他也派去,和你做一样的事儿。”
沈林薄一定会嫌我太没用把我给顶替下去,他一个人就可以把事情给做好,我在他身后摸摸鱼儿还挺自在的。
再没有什么推脱的余地,于是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你不许把所有的事儿都推给你二弟,你就试着认真做一年的事儿,要是你真做不好,之后我就放你去做木匠,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明白。”
“还是要万事小心,我实在不指望你能给我查出些什么来。”
我想说一般最后查出来什么东西的原本不被寄予希望的那个人,但是我忍住了,我明白这不是在话本里,我其实什么事都做不成。
“那我派两个密探给你用好不好?”
“别,您的密探到底是给我用的还是给您用的,到时候这两个密探把我一顿饭吃了什么全跟您说,那有什么意思?”
父皇笑了笑,然后看我:“那你好好过个年,过了年就收拾收拾东西去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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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养居殿出来的时候,沈林薄正站在外边,我以为他是来找父皇的,但是他喊了我一声皇兄,就跟着我一路往重华宫去。
沈林薄解释说:“皇姊他们派我来看看皇兄请安出来了没有,大家还等着皇兄一起吃菜。”
“算他们还有点良心。”我退了半步,悄悄对他说,“二弟,过了年就去兵部任事的事情父皇跟你说了没有?”
沈林薄点头,迅速打揖,表忠心道:“臣弟定会倾尽所有辅佐皇兄办好此事。”
我拉他的手,仍旧小声说:“没事,你不用管我,你想做什么事情就尽管放手去做,皇兄不在乎这些。你看你在书院学了十几年了,这就是你展现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了。你争取立个大功,在众臣与百姓面前有所表现。”
沈林薄还是不大愿意信我,不动声色地就收回了手,笑道:“皇兄说笑了……”
“不是,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我转念一想,这时候我说什么也说不清,只好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皇兄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什么需要皇兄帮忙的尽管开口,皇兄为你,万死不辞。”
沈林薄换了话头,他大概是觉得我这个人说不通:“皇姊他们还在重华宫等着呢,我们还是快过去罢。”
待我们走至重华宫宫门前时,宫道那边的拐角处闪过来一盏小灯。
我侧着身子,偏头去看:“你们还请了宋清平过来?”
沈林薄回说:“用皇兄的名义请的。”
“肯定是皇姊的意思,他才刚到燕都,就把他喊过来,太麻烦他了。”
但是等到宋清平走近了,我就扬起手来朝他挥挥,好像阔别多年的老友雪夜相见,远远的看不清他的样子,很想看看他,却还叫他慢些走,小心雪天滑脚。
等到宋清平上了前,我解释说:“都是他们非得喊你过来。”
宋清平倒是很不在意的样子:“自行宫归来,算是久别,大家聚一聚也是应当的。”
我笑道:“那今晚还在重华宫睡?你看我们堂堂皇家穷成这样,到哪儿都得让我们两个挤一张床。不过今日就不用劳烦你探出半个身子烧炭了。”
等我们进去时,所有人大约都吃了两杯酒,全忘记了我方已经来过一回的事儿,又嚷着让我走两步给他们看看究竟有没有瘸,这回我不走给他们看了,让他们去问宋清平到底我瘸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