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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这章讲到赏花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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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全围着宋清平问我瘸了没有,又问他我好几个月都被困在屋子里,是不是发起疯来特别厉害,仿佛他们从没见过摔断了腿卧床静养的人。
宋清平面皮薄,被他们一群人围着,不得不说上两句,但是又不愿意说我坏话,一一回答过去,没一个他们满意的回答。
这时候我正专心往烧得正沸的锅里丢菜叶,等着的时候,不知道拿了谁的酒杯就喝了一口。转头看见宋清平规规矩矩地坐着,便把他从人堆里拉出来。
“人家来了还没吃东西呢,有什么问题等会儿我给你们回答。”
他们一个一个地传递过来新的碗筷,等传递过来时,菜叶也就熟了,我夹了两筷子给宋清平,催他快吃。等那些人回过神来又要围着他说个不停。
沈清净凑过来捏我的腿:“是不是真长好了?让小爷我看看?”说着又要撸起我的裤腿。
我踢他一脚:“去去去,本太子的贵体是你能看的?等我给宋清平看过了,你让他告诉你长好了没有。”
沈清净又问:“怎么宋清平看得,我就看不得了?”
我放下碗筷,一把搂过宋清平:“他是本太子房内人。”
沈清净推我一把,笑道:“去你的吧,你小心宋丞相一起提刀追着你砍。”
待他不再说话时,我才转头对宋清平拱手道:“得罪得罪。”
我还真怕宋丞相提刀来追我,宋丞相武功不高,我倒是不怕,但是他一追我,我父皇、陈夫子、李将军他们肯定都向着他,跟着一起提刀来追我。
宋清平含了笑问我:“殿下的腿很金贵?”他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
我伸手摸他的下巴,学着燕都城里的纨绔子弟的模样道:“不金贵,不金贵,晚上给你看个够。”
这时候几个姑娘家正凑在一处说话,沈清净正教四弟划拳,沈林薄自斟自饮。
等我与宋清平吃好了东西,姑娘们就说要抽花签玩儿。
也不行酒令,因为吃的酒已经足够多了,就抽着来玩儿。
拢共八十一支花签,全是姑娘们自个儿闲着没事画的,装了好大一个签筒。
姑娘们每人抽了一支,就凑在一起谈起来了。我想看看她们各自得了什么,结果一个一个宝贝似的攥在手心里不给我看,李别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这时候也显出些姑娘家的娇憨来。我在一边只隐约听见皇姊抽了芍药,晚照姑娘得了牡丹。
还余下的花签,被我随手捡起来,让宋清平他们一人也抽了一支。
花签是她们随手画的,想到什么便画什么,不是花的为了凑数也全都画在上边。
我抽了两三回,才抽到一个较好些的。
再转头去看宋清平手里抓着的,好么,一只浮萍,他这辈子是和水过不去了。
我怕他多想,就拿过他的签子塞回签筒去:“不作数的,他们闹着玩儿的。”再把自己的签子塞给他,是我自个儿偷偷抽了好几回,才得了的一枝杨柳:“我的给你,‘柳暗花明又一村’。”
宋清平道:“殿下不是说不作数么?”
“是啊,不作数的。”我抱着签筒给他挑了好的东西全塞在他手里,“也就是图个吉利,你多拿些,这些签子不作数的,本太子才能保佑你福泽绵长。”
几个姑娘这时候都说完话儿了,往窗外一看,一钩残月正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又落了小雪,正是吃酒吃累了,又说屋子里有些闷,要一起去梅园赏梅。
说到什么便是什么,话音未落她们就站起来各自披了大氅,戴了兜帽就要出去。
我们几个男子,不比她们有兴致,却也只能奉陪。于是一行人又不许宫人跟着,提了两盏小灯笼往梅园去。
小雪覆了满地,月华流转,照得四处一片皎洁。
姑娘们要折梅花回去插瓶,这时候又得我借出雕木头用的小刀,她们用不惯刀子,只好让我给她们折枝。皇姊随口说起八月我给她雕的梅花簪子,姑娘们又缠着我说要我给她们一人也做一个。
一开始我只装作没听见,仰头给她们折枝,后来被闹得烦了也就连声应好。
她们一个一个倒是精明得很,跟我定下日子,说到时候拿不到东西就去母后面前告我。
我只好耍赖皮,把折下来的花枝子往她们怀里一塞,立即就跑走了:“鞋子湿了,等我回去换一双鞋。”
那边宋清平与沈林薄正站在一棵花树下说话,我心想着若是他们正说什么学问的事,我就不过去了,但等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就不说话了,仿佛只是干站着。
我凑过去:“你们哪个想要梅花插瓶的?我给你们弄。”
“还是留在树上任由它长罢。”沈林薄说着便离开了。
宋清平稍踮起脚攀住眼前一棵老树的花枝:“这一枝配殿下房里那一个铜瓶子最好。”
我拿刀子将树枝切下来,这棵树并不怎么好看,歪至一边去,开的花也是木红颜色的。折下来后我拿灯笼来照,果然是不怎么鲜亮的颜色。
皇姊他们都说累了,隔着重重花影告别说要回去了,我与宋清平也收拾收拾准备回重华宫。
宋清平搂着花枝子,我给他打灯,黄的光晕在雪地上,金灿灿的像地面上的明月。
只可惜这明月还没亮多久,一阵风吹来,将灯笼里不稳的蜡烛吹翻,蜡烛一倒,就将外边一层灯笼纸给烧起来了。灯笼没能抢救过来,只好被我抛在雪地上。燃烧的火光只亮了一阵,很快就湮灭在雪地上。
这下全靠天上一轮明月给我们照明了,宋清平让我小心,我方说完我看得清,让他别担心,过了一会儿就拉住宋清平的袖子,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宋清平笑说:“殿下此时倒真像是瘸了一般。”
“瘸了就瘸了罢,他们一个个巴不得我瘸了走两步给他们看呢。”
宋清平忽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隔着两层衣袖。
随他的动作,他怀里抱着的花枝子落下花来,拂过我的手背,我想许是落在了地上。走出几步后我回头去看,却没能看清什么。
我说:“过了年父皇要我去兵部或吏部做事,与二弟一起。”
宋清平说:“父亲向陛下上折子,要我去史馆跟着蔡史官修史,举子考科举再让我去帮忙抄录文章。”
“这是个你挺喜欢的好差事罢?”
“是,我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史书都通读一遍,再来也想看看当下举子们的策论。”
“到时候我就混进你们那儿卖笔墨,你们又是修史,又是抄录文章的,肯定耗笔墨,说不定我还能发一笔小财,到时便请你去吃饭。”
这时的宫道仿佛很长,我搜肠刮肚,把所有能讲的话都拣来讲,才终于回到了重华宫。
等到了重华宫,脱下外裳一抖,才发现那朵梅花是粘连在我的衣摆上了。宋清平从柜子里翻捡出自己想要的那个铜瓶,往里边灌了点水,又把梅花枝子放进去,还拿了我的小刀细细地修剪。
等我洗漱结束,出来时他还在摆弄那一枝花,我也没看出他究竟摆弄出什么花样来。
“可以了,我瞧着挺好看的。”我端起铜瓶,把它放在窗边的高桌上。
待宋清平吹了灯上床时,我已经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了,仿佛在梦里说:“宋清平,多添些碳,不够暖和。”
宋清平笑着应了声好。
这时候我却清醒过来:“你答应什么?我们又不是在九原。”
宋清平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是醒着,还是在说梦话,只是劝我:“殿下快睡罢。”
“现在睡不着了。”我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找他说话,“你说话本上说的古时君王为表看重,臣子为表忠心,常同塌抵足而眠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不回我的话,他只说:“殿下别枕着手,脑袋垫高了容易做梦。”
“究竟是不是真的?睡一个床就能让臣子对你死心塌地的?肯定不是单纯躺着睡觉,两个人肯定还说悄悄话什么的。不过这君王嘛,可以跟很多的臣子一起,这臣子呢,也就只有君王这一个人,难怪为臣的对君王忠心耿耿。”我很听话地把手收回来,“这也难怪你对我这么好了,我们都一起睡过这么多回了。”
宋清平还是不说话,我就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他,非要问出他一句话来。
“宋清平你说。”我伸脚,把他的脚给勾过来,“所谓抵足而眠,是不是这样?”
“殿下的脚冷,莫不是方才出去一趟鞋袜真湿了?”宋清平虽这样说着,却并不闪开。
我胡诌八扯道:“你不懂,道家讲究阴阳平衡,外边的天冷,我的脚也冷,这就叫阴阳平衡。”
宋清平向来懒得辩驳我的一箩筐歪理邪说,便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不愿意反驳我,但还是问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为臣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敢忤逆殿下。”
“你活学活用倒是很快。”
宋清平说得对,把手垫高了容易做梦。
我梦见最后我二弟当了皇帝,宋清平做他的丞相,结果那两个人抵足而眠,我裹着被子在他们床边给他们添碳,一边添碳一边问他们够不够暖和。
沈林薄对我说:“沈风浓,多添些碳,朕的宋清平觉得冷了。”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