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们的肥皂纪事》绮蝶夕

1、第一章

　　一，妖精和人类

　　在一片陌生而古老的大地上，生活着妖精。
　　亘古以来，妖精们统治着这片土地。不，或许说是居住在这片土地上更为合适。因为在人类抵达这片土地之前，妖精们连“统治”的概念也没有过。那时候的妖精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围绕在他们的国王和王后身边，像开着永无休止的宴会一样嬉戏着。
　　国王和王后——这又是来自人类的舶来词啦。
　　事实上妖精们只是推举出一个最有智慧的妖精为他们仲裁事务，带领他们在山林间游玩，代表妖精向自然界的生物们沟通，以保持妖精的食物来源。妖精的“国王”——就算他是国王好啦——大概是最郁闷的妖精了。因为在妖精们狂欢的时候他要保持理智，在妖精们睡觉的时候他也要保持理智——简直是全年无休，而且还没有福利可言的的最累的“妖精公仆”。
　　相比之下，妖精王后就是个放纵而快乐的活计了。妖精的王后是妖精中最美丽的女性，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带着妖精们狂欢。曾经有一位妖精王后把所有能找到的牛奶倒进瀑布的上游，然后带着所有的妖精，连续三天三夜在瀑布中进行牛奶浴。而那之后很长时间，牛群拒绝为妖精提供牛奶，直到妖精国王许诺此后妖精们必须为牛儿们无条件捕捉背上的跳蚤才作罢。
　　妖精的国王是世袭制的——其实是因为没有妖精愿意出来接手王位。妖精的王族是绮梦家族，他们世代都肩负着聚集妖精们的任务——任性又大意的妖精常常在山野里酩酊大醉而迷路。绮梦家族对这千百年来的任务早就认命了。他们甚至还很自豪地教育下一代：
　　“没有我们，妖精也许会灭亡也说不定哦！”
　　这样任性地在自然间活跃着的妖精，受着天神佩莱儿的宠爱，就像永远长不大的人类的幼儿一般，无拘无束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一支人类的移居队伍踏上了这片土地。
　　人类的外貌和妖精几乎没有区别，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妖精的耳朵是漂亮的又长又尖的形状，不像人类的耳朵，土里土气的又小又圆，贴附着头。此外，爱美丽的妖精们会用植物和矿物提炼染料，抹在自己的脸上，画成繁复又美丽的花纹，而人类则是素面朝天，只有女人才画一点眼影腮红和口红，根本没法和妖精相提并论。
　　妖精喜欢音乐和舞蹈，他们常常随着风的韵律欢唱起舞。在人类遇见妖精的那个历史性的时刻，妖精们正是在花海中，围绕拿戴着康乃馨和百合、矢车菊的花冠的国王和王后，快乐地跳着圆圈舞。被妖精们的歌舞迷惑住的人类不由自主地随之起舞。当圆圈转了三圈之后，人类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妖精的国王的面前。
　　“圆耳朵的客人啊，欢迎你们远道而来。”国王这么说，“我是妖精，绮梦•巫格达，旁边的是我的妻子伊丝娜和我的儿子奥伯恩。今天是我的儿子的婚礼。我们全家欢迎你们的来访。”
　　人类的首领，卡普•伊诺礼貌地摘下帽子向巫格达行礼致敬。“所有的妖精都围绕着您的家族起舞，您必定是妖精的首领。”
　　巫格达并不明白“首领”的意思。他只是说：“我负责带领妖精，仲裁纠纷，寻找食物，所以所有的妖精围绕着我。我的家族世代如此。”
　　伊诺问：“您听从谁的命令？”
　　“我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我只服从我的内心。”
　　伊诺深深地鞠了一躬：“啊，妖精的统治者！您就是妖精国的国王！我，卡普•伊诺，从人类的王国中流亡至此，带领我的妻子儿女，我的族人和我的下仆，前来寻找一个仙境桃源，远离纷争困苦。快乐无忧的妖精哟，我冒昧恳求您分我一片土地居住，让我的子孙世代绵延。”
　　巫格达回答：“土地不属于妖精，它不属于任何人。因此您可以随意选择居住之地。妖精竭诚欢迎友好的邻居。”

　　就这样，人类来到这片土地上。
　　他们选择了一片山麓作为居所，很快用木材砖土建造起了房子。他们使用火，使用铁，将草地开辟成农田。妖精们一开始只是好奇地看着，但很快，他们就对被焚毁的花海而痛心。
　　“人类，是破坏者！”老妖精巴格曼气鼓鼓地说，“我们应该将他们赶出这片土地！”
　　然而年迈的巫格达并不同意。“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种族，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即使不习惯他们，也要对他们包容，就像鱼和鸟一样互不理睬地生活在自然里。猫和羊会因为争夺草地而打架吗？不要做连动物都不屑一顾的事情。我们是妖精，是佩莱儿的宠儿，是自然的孩子。我们应该享受自然的变化，在云朵试图填满天空却终究溃散所发出的音韵中欢唱，在时间悄无声息地移动却不小心投射过树丛而落下了的光斑中跳舞。这才是真正的妖精所该做的事情。”
　　他的话让妖精们平息了对人类的不满。舞会继续举行。三天后的月圆之夜，年事已高的巫格达和伊丝娜双双闭上了眼睛。奥伯恩和他的妻子提妲娅成为了新的妖精国王和王后。
　　如果遇到快乐的事情，就要快乐地唱歌，如果遇到悲伤的事情，就更要快乐地舞蹈。因为悲伤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只会让希望的光辉灰败。奥伯恩举行了盛大的集会，也邀请了人类前来参加。听说要参加舞会，人类们都穿上最好的衣服，戴上最美的帽子，画上艳丽的化妆。妖精王后提妲娅被女性人类的华丽的裙摆迷住了。雪白的棉布，细腻的丝绸，优美的刺绣，层叠的蕾丝，还有羽毛的扇子，宝石的首饰，每一样都是穿着植物的纤维所编织、间或装点花朵的衣服的妖精们所没有见过的。提妲娅立刻用珍稀醇美的露珠酿的酒向卡普•伊诺的妻子换来了一整套行头。她穿上人类的衣服后，即使最挑剔保守的老妖精巴格曼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艳光四射。但巴格曼依然态度保留：
　　“如果人人都称赞宝石的光辉，那么穿上华服的女性本身的魅力，就会被视而不见了。”
　　他的尖酸话语被淹没在人类和妖精的觥筹交错间。人类的文明与妖精的文明相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