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们的肥皂纪事》绮蝶夕

2、第二章

　　二，绮梦•普克与卡普•赫米娅（上）

　　妖精举办宴会，邀请人类参加，这件事情似乎要成为了惯例。
　　屈指算来，卡普•伊诺带领他的族人出现在国王面前，也已经四十年了。
　　这四十年间，在王后提妲娅的带领下，妖精们纷纷像人类一样打扮自己。现在这片大陆上到处是盛装打扮的人，如果不辨认耳朵和脸上的化妆，几乎分不出妖精来。
　　是的，妖精们执着保持着的，正是在自己脸上画着艳丽繁复的图案的习惯。这是因为他们非常自豪这项手艺，而人类无论怎么学习，也学不来这门艺术。
　　另一方面，卡普•伊诺也已经逝世。人类寿命只有妖精的一半，如今卡普家已经是第三代领导人当家了。在这四十年里，不断有新的人类来到这片土地，其中甚至包括卡普家族的宿敌蒙特家族。事实上当年正是因为两家纠纷不断，卡普•伊诺才率众出走，而今蒙特也为了寻求桃源胜地而来到这里，两家旧事重提，恩怨不断。
　　但妖精们毫不关心人类的纷争。因为这时候正是奥伯恩与提妲娅的儿子，绮梦•普克，在寻找新娘的时候了。

　　绮梦•普克是奥伯恩与提妲娅唯一的儿子，在他之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伯顿。如今普克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妖精少女们无不芳心浮动。普克相貌出众，智慧过人，不仅擅长歌舞，连人类的学问都有涉猎，最重要的是，如果嫁给他，就说明自己是妖精族中除了提妲娅之外最美丽的女性，此后成为万众瞩目的妖精，过着奢华而放纵的王后生涯，更是浪漫的少女们所最企盼的事。
　　然而普克对自己的婚事并不着急。他对所有少女都保持着礼貌友好的距离，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婉拒少女们的投怀送抱。奥伯恩几次问儿子：“你可有意中人？我觉得巴格曼家族的女儿最是艳丽不可方物，你的曾祖母便出自这个家族。”而普克狡猾地回避：“父亲，难道在您心中不应该是母亲最美丽吗？”让奥伯恩讷讷转换话题。
　　绮梦•普克，这位年方二八的少年心中，竟没有一位女子可以入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在普克十七岁那年年初，卡普和蒙特家族出了一件大事：蒙特家的次子杀死了卡普家的继承人。那是一次公正公开的决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类的小镇广场上举行。许多人，包括好奇心重的妖精都在旁边围观，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普克自然也在现场。在卡普家的长子被刺死的瞬间，普克听到旁边一栋楼房的二楼传出了年轻女性的悲呼。他抬头望去，正看见卡普家的一对千金在窗畔为兄长的不幸而悲鸣。那一瞬间，普克的目光被卡普家的长女牢牢吸引。那少女梨花带雨般的姿态从此深深印进他的内心。
　　三个月后，传来了蒙特家的次子与卡普家的女儿私奔的消息。普克从妖精的舞会中仓惶奔出。他抓住消息灵通的酒店主人，连声问他卡普与蒙特家族的事情。
　　酒店主人是名艳丽神秘的银发女人。女人毫不惊慌，慵懒地梳理怀中爱猫的长毛。
　　“您知道，从我口中出来的消息是商品，是要用钱换的。”她懒洋洋地说，“如果身为妖精而没有人类的货币，那么用妖精的宝物来换也是可以的。”
　　普克懵头懵脑地又跑回了山中。他折下一只结着碧玺的宝石树枝递给了女人。
　　“您获得了卡普与蒙特家族的全部秘密。”女人看着树枝道，“您想听哪部分？”
　　“私奔的卡普家千金。”普克因激动而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是谁？”
　　“朱丽叶。”女人回答，“卡普家13岁的小女儿。”
　　普克一瞬间手脚发软，心里有名为希望的火焰在跳动。
　　“卡普家的长女呢？”他说，“告诉我她的一切。”
　　三十分钟后他得知了他想知道的。卡普家的长女名为赫米娅，现年14岁，尚未婚配。她的头发是柔软而微蜷的褐色，眼睛是勿忘我花朵的蓝色，而不是他那天以为的紫色，但这无关紧要。赫米娅喜欢玫瑰和满天星，喜欢下棋更甚于唱歌。她是虔诚的西蒙斯娜——人类的婚姻之神——的信徒，每天晚上都会穿着她那件纯白的亚麻睡衣作睡前祈祷。赫米娅喜欢吃提拉米苏，她曾经做诗盛赞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和蔓延在口齿间的天国般的芬芳，而那首诗直到现在也在人类之中广为流传。她孝敬父母，尊敬兄长，疼爱妹妹。她是无损于卡普家名的名门闺秀。
　　普克在心中，在嘴里，含着赫米娅的名字而不敢念出。他觉得那是一个最最美丽的词汇，而在口中再多含一会儿，就要融化了。他揣着这小小的担忧，将这甜美的名字告诉了母亲。提妲娅亲吻儿子的面颊。
　　“我的儿子喜欢，便去求亲吧。”她如此道，“但是在那之前，先向你的父亲禀告。”
　　普克在母亲的鼓励下告诉了父亲。然而奥伯恩听了之后，久久不发一语。
　　“我的孩子。”在金星升起的时候，他终于对忐忑不安的普克开了口，“你知道，我们与人类并不是同一个族群，我们不应该也不能结合。这是不可能的。”
　　“伟大的绮梦•奥伯恩，我的父亲，”普克表示，“人类和妖精的差异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大，我们的区别只有生活的方式和耳朵的形状。您看天空中，太阳和月亮的差异多么明显，它们甚至一个生活在白天，一个生活在夜晚，但它们仍旧共同主宰着世间万物，还生下了漫天的繁星一同照耀。”
　　“可你并不是太阳，赫米娅也不是月亮。”
　　“在情人的眼里，他眼中的爱人比月亮更美好。”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和赫米娅，妖精和人类，毕竟是生物。”奥伯恩说，“不同种类的生物注定不能在一起，就像大树和繁花不能结果，麻雀和苍鹰不能产卵一样，妖精和人类即使在一起，也不能生下小孩，绮梦家的血脉将就此中断。”
　　“不试过怎能知道？”普克回答，“即使存在差异，只要有爱，一样会有未来。”
　　普克回答之后，便告退离开。奥伯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夜色中儿子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对妖精巴格曼说：
　　“我有预感。这个孩子将带领我们的族群消失在黑暗中，一去不再复返。”

　　普克消失了三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奥伯恩问过飞鸟和游鱼才知道，普克正独自在深山中待着。“他种植了果树，还养起了家畜。”燕子吱吱喳喳地说着，“他甚至还试图用泥巴筑墙，像我们一样！”
　　“不，他是想要像人类一样。”奥伯恩自语道。
　　仲夏夜的晚会上普克回来了。他牵着一匹像驴又像马的牲畜，还有一筐奇怪的果子，穿过妖精和人群，来到奥伯恩面前。
　　“博学多闻的绮梦•奥伯恩，我的父亲，”他表示，“您说不同种类的生物不能在一起，但我实现了这件不可能的事情。您看这匹动物，它是驴子和马的后代，而这篮水果是混合了苹果和梨子的果实。自然中不存在‘不可能’。只要有心，绝对能实现。”
　　人们拥上来抚摸那匹动物，胆大的妖精品尝了果子。“苹果和梨子的味道在同一颗果实之中！”妖精们说，然后愈加敬畏地注视着未来的国王。
　　奥伯恩深深叹息。
　　“我已经不能阻拦你做任何事情，我的孩子。”他看起来疲惫而苍老，“你去吧，去向卡普家提亲吧。但你要记得，你是妖精未来的国王，你的举动将决定妖精的存亡。”
　　“妖精只会更繁荣的，我的父亲。”
　　普克说，然后牵着他的牲口，拎着他的果实，傲然离开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