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泐琦

30、盛宴

　　果然是一场盛宴，华灯初上的海边别墅，沐浴在繁华的纸醉金迷中，星月顿时失色。
　　我挽着Andy的手，拖起白色晚礼服长长的摆，款步走进大厅。
　　奢华混杂着浮夸的典雅扑面而来，迎接我的，是各色探询的眸。
　　我展颜一笑，却不望任何人，听凭各色的目光在我的颜上逗留。
　　“看，他们都为你着迷。”Andy在我耳旁低声说着。
　　我微笑，不已为然。我对自己的美貌并没有超出真实的迷恋，他们的目光中欣赏有，探询疑惑不满嫉妒则更甚。
　　“你第一次带女伴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吧？”不远处几人，拿了相机，那样迫切，却不敢照。
　　“哪里能呢？这种场合，没有女伴，还想活命吗？”Andy礼节性的笑容挂在唇边，眸中却是戏谑。果然，在沙拉台旁的盛装女郎，对我射来凶恶的目光。
　　“你真是让她们伤透了心。”我轻撞他的肘，他的笑意开始印入眸中。
　　“以往，压住台面的可都是贵胄之女，今天，倒要难为你了。”
　　“明知道我最烦这类应酬，偏不放过……”
　　“待会，你就不会后悔来着趟了。”Andy的眸中藏些许神秘，些许忧虑，我却怎么也猜不透。
　　“Andy，怎不为我们引见你身旁漂亮的女伴？”来者一身银灰色西装，眼神却是颓唐暗淡的，从五官，隐隐可看出他与Andy之间的血缘。
　　“Bill，我的堂兄。夕辞，我的好友。”他虽依旧笑着，眉梢间却有了些许不悦的情绪。
　　“今日，我总算明白了倾国倾城所谓何意。”Andy的家人，总讲一口漂亮的汉语，真真是他乡似故土。
　　他轻吻我的手背，我略略曲膝，露出最以为得体的微笑。
　　“夕辞小姐，不敢奢求您今夜的第一支舞，但第二支，不知能否赏脸？”
　　“对不起，夕辞，今晚是我的。”不等我回答，Andy已出声拒绝，哪里容他人再置喙。
　　Bill却无丝毫尴尬，反笑得璀璨：
　　“夕辞小姐，看来自诩绅士的人，一见美女，就再顾不得什么了。”
　　“哪里，Andy只不望我糟糕的舞技惹您不快而已。”
　　那位表兄总算识趣，读懂了Andy眼中明明白白的不悦，告辞走开。
　　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另一绅士翩翩走来……
　　这样七七八八，笑得脸上肌肉僵硬，总算应付完毕。
　　我懈怠下来，原本优雅直立着的身子也开始缓缓靠在食台上。转眸间，却见Andy略带狭猝的微笑。
　　“做你的女伴真真不容易，怎样，我把所有翩翩佳公子都赶走了，你可满意？”
　　他也不说话，只望着我，用低如耳语的声音喃喃着：
　　“这一晚，假装你是我的，不可以吗？”
　　那样卑微而悲哀的祈愿，我的心似被烈酒拙伤的锐痛。
　　望着那一种无望渐渐将他的颜化为透明，我缓缓点头，那么不由自主。
　　Andy终于抵挡不住长辈们质问的目光，将我留在食台旁，堆起他特有温和而疏离的笑，寒暄应酬去。
　　我东游西晃，任由各色的目光在身上驻留，在冷家那么久，如果连宠辱不惊都做不到，真真是白活了。
　　吧台旁调酒师正晃动银色的器皿，变幻出一杯杯色泽诱人的烈酒。我伫立一旁看着，端起一杯，那样红的血腥玛丽，在璀璨的灯光下，竟没有些许温润，只妖娆的荡漾在高脚杯中，静静等待着吞吐光影。
　　“人生何处不相逢，夕辞，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怔，神游八荒的思绪尚未归位，却已见熟悉的容颜噙着那没有一丝意外的笑容。
　　“颜尚？”
　　这个人，让我莫名温暖，又莫名的慌乱。所有疑团，全都指向他，却让我怎么也猜不透。而现在，他正一脸无邪的笑着，对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在这里见到你，真让人高兴。只是——血腥玛丽怎适合你？”他凝视我的眸，将我手中的杯轻轻抽走，换成他手中的西柚汁。
　　“味敛而略酸苦，清薄然不平淡。这才像你。”他笑得润泽，我的心，却如冷蛇游过。
　　“颜律师到LA公干吗？”好容易，从震惊和不安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只是来见一个人。”
　　“哦？”这样的回答，倒有些意外。
　　“权做……为了分别的相聚吧。”他的笑容里掺了三分苦涩，目光，却依旧盈盈望我。
　　“那个人，一定对你极其重要。”我努力消化他话外之音，却怎么，也抓不到重点。
　　“倒也不一定是真正告别，只是……想见他。”
　　我一时怔忡，求而不得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他的颜？
　　“想不到……颜律师还是个多情儿。”
　　“只可惜，多情总为无情恼，倒让夕小姐见笑了。”
　　瞬息间，他掩去了微露的真情，继之以一派轻浮，我却正色，道：
　　“那如今，你可曾见了他？”
　　他调笑的神色一时收不住，只尴尬的立在那里，任眼中的孤寂将唇边的笑容淹没。
　　“不曾想你们倒是相识。”Andy出现的恰到好处，嘴角的弧度还是那么得体优雅，望向我的眼神却别有深意。我瞬时明白了，他所谓的惊喜，指的就是颜尚吧。惊倒是惊，至于喜……却也不能说见他非我所愿，只是这劫难后的重逢，怎多了那样的不安与算计？
　　“夕小姐，也算是我的客户，只不过，我们缘分太浅。”颜尚倏地平和有礼起来，这样的自控，我自叹弗如。
　　“颜律师生意做的可真好，冷族上上下下的，竟都是你的客户。彼时定多有要仰仗的地方。”Andy的语气，竟是他特有的跋扈，还带了些许的讥讽。只有对他厌恶的人，Andy才会这样说话。而且，他说“上上下下”又是怎么会事？难道颜尚还受雇于冷氏其他的人？
　　我望着颜尚的沉眸中划过一丝惊讶，而后，却低低的笑了：
　　“这真是拿我打趣了，以金家的地位，即使冷家，也忌个三分，金先生倒拿我跟颜小姐的几分相熟说事。”
　　常听人说颜尚的诡婉，今日里亲眼见了才知道厉害。只是Andy却又怎是个好相与的。
　　“金冷两家，世代至交，哪里就有谁忌谁的？同仇敌忾共拒外敌倒是有的。”
　　“倒不是不信金冷两家的情意，只是同室操戈的骨肉相残的，金先生还看得少吗？就说冷家，杀尽族长外的嫡系又有什么用？何曾止的了这百年来的血腥杀戮祸起萧墙？”颜尚冷笑着，眸中有淡淡的快意。
　　“不错，有人，就有背叛和杀戮，这句话，也请颜先生牢记了。”Andy到底年纪小，被颜尚一番抢白，竟略略涨红了颜色，拉了我就走，也不顾礼数。

　　“哼，垃圾！”Andy喝下一杯龙舌兰，还是压不住从心底的轻蔑：“他以为自己是复仇天使吗？”
　　“怎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曾托他查过颜尚，只是，彼时风波不断，早已无心顾及。
　　“他事冷同，替冷同在冷家挑起内乱，以迫使擎交出大权。”
　　Andy的话如巨石乱水，顿时千层浪溅。
　　“不可能，如果他是冷同的人，我怎会不知道？擎怎会不知道？”
　　我拒绝相信，原来一切的事实，都是如此简单！
　　“这有什么不可能？以现代的科技，他与冷同的接触，完全可以避开擎的耳目，擎不知道了，你自己不知道。我也是这几天才得到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我阖了眸，略略的眩晕让我不得不倚在一旁长桌上。
　　“辞，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Andy一把扶住我，那样担忧。
　　“告诉我……告诉我！”我睁眸望着他，坚定而决绝。
　　“冷同的死……牵涉到你，所以我……我查了冷同及他身边人所有的通讯及电子联络记录，这样才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如果早点，怎么我也不能离开擎啊。
　　“我本想查明了才告诉你。我……”Andy见我脸色大异，知道并不简单，神色也开始持重起来。
　　“那现在查明了吗？”我捉住他的手，那样急切。
　　“查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