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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秦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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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揣着本不靠谱的剧本,这次叶幽梦进病床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还显得有些拘谨。纵使有些心虚。她还是郑重地把这份打印好的剧本递到许夜月手上。其实之前她已经与许夜月电话联系过剧本的事,对方也同意让她重写一份,不过细节处还是要解释一番。
“我们是晓晨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重写一份剧本不是大问题。”
“我们?”许夜月划出了重点。
“我和我的舍友,一共四人,这几日殚精竭虑赶出来的。”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许夜月将剧本置于胸前一页页慢慢翻看。他看书的样子和平常很不一样,平常的他像是个矛盾体,看似对一切都很冷淡很不上心,却总喜欢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像是块哪里破了补哪里的补丁。
但是阅读时的他便少了那种市井气与烟火气。端坐着安稳看书的他温文尔雅,动作轻柔,神情放松,会让人想到古时候那些贵公子,着一身华服,摇着写满诗文的扇子朝你粲然一笑。
即使只是在看她们这些大学生鼓捣出来的剧本,脸上露出的认真神情也仿佛是在看加缪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之类的作品。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照得幽梦眼前一片灿烂。
诗经好像有一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得可能是这种人吧。
他看完之后并不像叶幽梦预计那样讶异或是震惊,不仅平静地看完了,还对此做出了概括总结。声音清澈明亮得好听。
“牛郎偷走了织女的衣服,织女勃然大怒,出手过重将其双腿打伤,然后心生愧疚,留在牛郎身边照料他,于是日久生情,成为了他的妻子。后面的故事就和传说基本一致了。”
他的阅读速度很快,十几页的剧本转瞬间就读完了。
修长的手指从书页上抬起,又轻轻合上剧本,他颔首道:“可以。”
“这个可以”
她难以置信,需要再加确认。
许夜月含笑点头,“可以。”
“那……就这样解决了。”
叶幽梦激动难耐,正准备起身活动身体,手心却传来温和的温度,许夜月拉住了她的手没让她起身。她略带疑惑地看向许夜月。
他绯唇轻启,对她悠然笑道:“还没结束呢,我出院后愿意陪我排练吗我搭档没时间。”字里行间却泛着一丝狡黠。
正是品出了这点不同,她下意识以为是在开玩笑,立即反驳道:
“我就有时间吗”
他收起笑容,只是平和地冲她眨眨眼睛。
其实有没有时间很好猜测,她是大二学生,同时在早中晚各个时间段都来看望过许夜月,自然应该是个潇洒的无业游民。
眼前是救命恩人,自己也说好能帮则帮,不能有时间摆出一副没时间的样子。
“好吧。”她答应道。
然后她看见许夜月嘴角上扬,是犹如小孩吃到棒棒糖一般单纯而未染淤泥的微笑。
他声音清俊明亮,对幽梦说:
“谢谢!”
幽梦竟被这一句话说得不好意思,可能是太过真挚,以至于仿佛她是做了什么拯救地球的好事。想着再聊下去说不定会脸红,她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叶幽梦离开医院已有一段时间,许夜月沉思半晌,从病号服的裤兜里拿出一只深蓝色钢笔,在幽梦留下的剧本上仔细地修改。
很快,剧本上便落满了他的俊秀字迹。刚刚简略翻看后,有些语句落笔太过粗糙,他正慢慢将其修至圆滑委婉。除此之外,情节衔接不合情理之处,也需要去修改顺畅。
不过,修改剧本到底是件小事。只是秦丽那边,他有点猜不透。邀请自己参演晓晨大学迎新活动的话剧,秦丽的理由还暂且说得通。他其实明白秦丽的意图,自己即将成为晓晨大学的老师。倘若完成一场成功的话剧,可以提高自己在学生中的人气,这样在教学方面也不会有太大阻力。只是腿伤之后她为什么不愿意自己退出话剧,于情于理都无法想通。
叶幽梦再来医院的时候,已经离开学只有几天了,气候也逐渐步入秋天的萧瑟。她来的原因是许夜月即将出院,而出院的诸多事宜需要她来帮忙打理。
在前台结清许夜月的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后,叶幽梦又去了病房看望许夜月。他的出院日期安排在明天。
许夜月此时正躺在病床上闲散地看书,是张爱玲的《半生缘》。
“张爱玲”幽梦坐到椅子上,好奇地看着许夜月手中的书道。
见有人来了,他便阖上书页,将书小心地放入床头柜的抽屉里,并道:“嗯,她文采很好。”
幽梦继续说道:“《半生缘》我看过,男女主本来相爱,却因为一连串的误会而另行婚配。最后十几年后再相见,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从前。”
许夜月笑道,语气却颇感无奈:“所以误会也很害人的。”
幽梦点点头,接着换了个话题说:“出院日期安排在明天。”
他笑道:
“可以啊,不过我在这城市举目无亲,得麻烦你当一会我的监护人,把我护送到我家了。”
叶幽梦答道:
“行,到时候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但说完,她瞪大眼睛盯着许夜月,似乎有点恍惚。
许夜月疑惑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眨眨眼睛看着幽梦,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她恍然回神,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我觉得今天你好像有点不一样,有点……不太高兴。”
他爽朗地笑了,却反问了一句:“那我平常是怎样的。”
概括一个人不是很容易,幽梦边说边用手缠着耳边的头发:
“就……很平淡冷静,还对帮助别人有种执念,偶尔是话题终结者。”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拾起他被褥上滑落的一根头发,在幽梦面前摆动,并笑道:
“看,你的头发。”
一霎那幽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一把抢过那根头发,许夜月的手却是一躲,让她落了个空。她有点忿然,干脆一伸手抓住了那只行踪不定的手。
就在这时,一个俏丽的身影走进了病房。幽梦看到有人来了,惊觉现在这样死死抓着许夜月的手不太好,于是立马放开了。但为时已晚,那人已经看到了。
待那人走进,幽梦这才看清她的相貌。一头干练的短发,两耳悬挂着的珍珠耳环熠熠生辉,妆容精致,衣裳华贵,左手挎黑色皮包,右手捧着一束玫瑰。
高跟鞋的声音哒哒的,那人走到了许夜月病床前,将鲜花置于床头柜上。
她往幽梦那走了几步,站到椅子旁,对许夜月笑道:“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美女?”
许夜月听罢,一只手伸向幽梦那边,也是笑道:“哎呀是我疏忽了。这位是叶幽梦小姐,新认识的朋友,也是拜托她修改了剧本。”
旋即他又向幽梦介绍了这位女士。
“这位是秦丽小姐,话剧的导演兼女主角。”
秦丽笑着向幽梦伸手,说道:“你好。”
“你好你好。”幽梦马上握住秦丽的手,礼貌地说道。
两人握手完,幽梦迅速起身在病床里又拖了一把椅子到许夜月的病床前,并请秦丽坐了下来。
“剧本我看了,改的很不错。”秦丽称赞道。
叶幽梦还不知道许夜月修改过剧本,听到赞扬自然很开心,于是谦虚地回说:“谢谢,这是我们一个宿舍共同努力的结果。”
秦丽颔首,对许夜月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都伤到住院了。”语气很是温柔。
许夜月淡淡地说:“意外。”
说来也怪,秦丽对许夜月态度很是亲近,许夜月却一直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礼貌。叶幽梦直觉两人之间一定有故事,这样一想,她便有点坐立难安了。
她不愿当电灯泡,于是对两人说道:“你们好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走吧。”
两人的态度也很值得回味,秦丽笑着点头,许夜月却是一副想挽留的样子。
“那我走啦,拜拜。”叶幽梦很洒脱地走了,病房里竟寂静了半分钟,最后是秦丽先开口。
“受伤的事,我以为你是骗我。”
许夜月抬头看她,露出了并不是很开心的笑容,说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我还不了解吗,越是疏远的人你越是友善,越是亲近的人你就越是固执。”她望着他,纤纤秀手自然地握住了他搭在被子上的手。
他的笑容消失了,被子上的手小幅度地挪动了一下,说道:“那真不巧,我明天就出院了。如果你明天来,就会发现我不在医院,我就会如你所愿骗你了。”
秦丽将头偏过去望着窗外,不再看向许夜月,神情却变得有些落寞。
许夜月于心不忍,安慰道:“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但是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以后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你也不必一直避着我。”
秦丽闭上眼,合上的长睫毛似乎有些颤抖。她长舒一口气,似是下了不小决心,对他说:“以后做朋友。”
许夜月脸上浮起笑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抽出剧本递给她,说道:“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话剧吧。”
“嗯。”秦丽应道,却突然又插了一句。
“那个女学生似乎和你关系很好。”
许夜月一怔,剧本直接被他合上了。他看向秦丽,一言不发。
“好,不说了,讨论正事。”
许夜月这才又打开了剧本。
叶幽梦虽然离开了医院,但还是没有回家,反而在大街上闲逛。
出来得不是时候,烈日正当头,身边人来人往,有脚步匆忙的青年白领,有拖儿带女的年轻母亲,还有步履蹒跚的老夫老妻,她顿生一种茫然之感。
神思飘忽之际,她想到空调运作下清凉的病房,又想到病房里休憩的许夜月,又想到来找许夜月的秦丽,又想到两人似有隔阂的交流。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看望病人那么多种花可以送,偏偏要送红玫瑰,是男女朋友吗可是看他们之间礼貌得体的态度,相敬如宾不会疏远至此啊。
若说是普通朋友,秦丽看上去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却对许夜月很温柔。这怎么想也不对啊。
难道,是已经分手了的男女朋友。不对啊,这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吗,怎么还会应演她的话剧。
每种可能都走不通,卡壳的幽梦很着急,伸手便将自己松散的头发揉得更乱了,颇有鸡窝的风采。
其实让她烦的不仅是想不通,更多的是自己为什么要想,为什么要想许夜月的私生活。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然后各取所需。
裤袋里的手机一阵没来由的振动,打断了繁杂的心绪。她掏出手机,是来自许夜月的微信消息。
“我家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了,欢迎你的光临。”
“如果明天收拾完,你还有空的话,陪我逛逛超市呗,我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叶幽梦自动想象了许夜月的语气和神情,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在眼前浮现,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
她大大方方地打下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