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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早在扬州的时候,林黛玉就听说世家大族内,不管有事没事儿,都喜欢凑一伙人办宴热闹一番。

      在贾府住下之后,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三天一席十天一宴是什么场面。

      前些日子王夫人生病,贾府几位爷好不容易安分了一些,一连小半个月都消停着。如今王夫人的病愈,宁国府自然闲不住,又借机蹿腾着摆了一宴,还盛邀林黛玉同去。

      林黛玉不喜这种场合,所以前几次贾府摆宴,他都借故推脱了。可这一次,贾母怕他又不去,特地当着贾敏的面对林黛玉说:“这兄弟姐妹们之间的亲情,还是需要多多走动,免得日后生疏。像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也就希望一家人能够和和睦睦的,别生了间隙。”

      贾母都点名道姓说得这么明白了,林黛玉怎么可能再拒绝?

      --贾母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多少有拿孝道来威胁压迫林黛玉的意思。可是眼看着林黛玉在京中混得如鱼得水,从开封府到北静王爷,乃至圣上,个个都对他青眼有加。可这孩子性子冷淡,对贾府众人都是淡淡地不上心,贾母怎么能不心急?她一直恨不得将林家和贾家两家人死死地绑在一起,互相扶持,如今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放任林黛玉脱离自己的掌控?

      所以即便知道心急易露相,贾母还是顾不得这些了。

      --贾母一心想着贾家的未来荣辱,却忽视了身旁贾敏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和失望。

      摆宴那日,林黛玉练剑回来,才知道贾敏已经先随贾母过去了,他也不心急,换了身衣服之后才慢悠悠地晃过去。

      林黛玉去的时间算是晚了,本以为要去的人都该到了,却没想到竟然在路上碰上了薛宝钗。

      薛宝钗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不少,薛宝钗和林黛玉两人即便碰到一起,也不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况且还有个白虺在呢。

      “怎么去的这么晚?”林黛玉和薛宝钗错开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和她并行。

      “我故意的,”薛宝钗笑了笑,难得有些孩子气地说道,“贾宝玉最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天天缠着我不放。我左躲右躲,可他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仍非往我身边靠。我没别的法子,也只能努力错开时间避着他了。”

      林黛玉瞥了她一眼,问“我以为小姑娘们都会喜欢我那位表哥的作风呢。”

      薛宝钗对林黛玉的话嗤之以鼻,懒散地摇摇头说:“我对他这种中央空调型的暖男没有兴趣,他那种手段用来哄天真单纯的小姑娘比较适合。”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岔开话头,又问林黛玉:“听说你最近也没怎么见他?”

      林黛玉点点头说:“也没什么好见的吧,我们俩聊不到一块儿去。”林黛玉本以为替贾宝玉处理完金钏儿的事情,贾宝玉的行事多少会有所收敛。

      谁承想林黛玉那日见过贾母之后,却又撞见贾宝玉和丫鬟厮混在一起……

      做事不知反省,一错再错。这种人,林黛玉实在不想交往过深。

      薛宝钗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林黛玉认真地说:“不见是好事儿,我劝你最好也和我一样躲着他。他那位好母亲……恐怕最近对他说了你的不少坏话。”

      这倒是个稀罕事儿,林黛玉回头看了薛宝钗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跟在两人身后的丫鬟婆子们,才问:“我最近也没怎么招惹二太太吧。”

      “这事情哪是你招惹不招惹就说得算的。你不知道吧,我那位好姨妈大约是以为我和她是站在一条线上。我这几日去探病,她扯着我说了你不少坏话。我听来听去,她话里话外,好像都是在抱怨你竟然破了如烟阁一案。”

      薛宝钗不明白王夫人为什么这么做,林黛玉还能不明白吗?

      实际上他早就清楚王夫人这一病,一定是因为如烟阁,

      在如烟阁一案结案之时,如烟的罪状罪名就已经公告天下。但其中却只说了她杀人和毁尸灭迹等事,丝毫没有提到美人面和美人心这两种妖术。

      这一是为了避免恐慌引起民间骚乱,二是怕有心怀不轨之人,听说这两种法子之后,加以效仿。

      南朝出了一个如烟就够了,绝不能再出第二个。

      虽然美人心计和美人面的内情,并没有公布出来,引起骚动。但如烟被捕,就足够让王夫人慌张了。

      她日夜都心惊胆战,唯恐如烟在招供时吐露出自己曾和她有过来往。--像她们这种大家出来的女子,不管行事手段有多么狠毒,心里对自己的名声却是格外看重--同时心里暗恨,恨贾敏。

      若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再派人去如烟阁拿药?

      她这样又气又恨,怒火攻心,自然很快地就病了。贾府请来太医来为她诊治,那些太医诊来诊去,也只说是 “惊惧攻心,才生了病。”

      王夫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所惊所惧的事情吐露出来,所以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是因为那次身边的丫鬟玉钏儿说错了话,惹得府中流传关于林家人的流言蜚语,自己心中始终为此愧疚不已,如此才生病了。

      贾母听完之后,也不知道是真信了她的说辞,还是看在贾宝玉的份儿,不打算再深究此事。便默许了王夫人将玉钏儿重新调回调到身边的做法。

      --拿药的是玉钏儿,在此之前是她的姐姐金钏儿。她知道的事情这么多,不放在手心里攥着,放在眼底下看着,王夫人怎么能够放心?

      薛宝钗见林黛玉出神地想着什么,便随口问一句:“怎么了?”

      林黛玉摇摇头,没有细说王夫人的事情,只是回答道:“我只是在想,如烟是自己做错了事情才被捕,二太太怎么将这事情归结到我身上来了。”

      “人么,”薛宝钗嗤笑一声,“总是这样。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唯独自己,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一点儿错都没有。自己无辜,自然要把事情推脱到别人身上,添油加醋……”说到这薛宝钗突然又笑了一声,“她怎么不再撒把盐,把这些闲话儿炒炒吃了呢。”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便也很快走到了宁国府。

      为了避嫌,他们特地错开了些时间,一前一后进去的。--要让薛宝钗说,这古代人活得实在麻烦,整天都要小心翼翼的。幸亏这是在南朝,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苛刻。不然她可受不了这种罪。

      他们两人去得本来有些晚,林黛玉这么一等,更是见到内外女席男席上的众人都已坐定了。王熙凤眼尖,瞥见他过来,忙笑盈盈地站起来将林黛玉领到了贾母面前。

      林黛玉暗中瞥了几眼,见贾母这身边不是些小孩子,就是贾府内的姑娘家们,本想避嫌去男席坐着的。但贾母此时却又开口说:“都是一家人,不碍事,你随着宝玉他们一起坐这儿就是了。我如今年纪大了,就是喜欢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

      林黛玉抬头看了一眼贾敏,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应了一声,走到宝玉身边挨着他坐下。

      贾宝玉看到林黛玉过来,抬头冲着他笑了笑,“表弟。”

      王夫人本来就留意着林黛玉的动静,见他只是对宝玉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热切地反应,恨得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拿腔拿调的给谁看?显得自己有多高贵吗?’

      她本来就刚刚大病初愈,此时这么一动怒,便又觉得心里堵上来一口气,连连深呼吸几次,才把这口恶气吞了下去。

      薛宝钗悄悄偏过头看了看王夫人铁青的脸,按住自己心中来回沉浮的各色念头,低下头不语。

      这古代的筵席,在薛宝钗看来,可谓是万分无趣。既不能看着电视剧下饭,也不能玩手机刷微博,连男女都要隔开,互相一眼都不能瞧……她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筷子尖发呆,这时坐在一旁的惜春却凑过来,对她撒娇:“薛姐姐今天来得好晚。”

      薛宝钗敛起自己脸上的恍惚,对惜春笑笑,说:“有事耽搁了一下。”

      贾母瞥了惜春和她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薛家的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心机太深到看不出来,还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赤诚天真,竟然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就不动声色地笼络住了府里的几个姑娘。就连只来过一次的史湘云见了她之后,也是一口一个宝姐姐,叫得亲昵万分。

      薛宝钗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贾母盯着她的目光。

      她却很清楚,像贾母这种“上一届宅斗的冠军”,心机手段都胜过自己百倍,绝对不是自己这个段位就能对付得了的。所以即便贾母把她看得心里发毛,但薛宝钗仍是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碗碟里的那一小段鱼,不敢抬头。

      她虽然不想惹事,但禁不住祸从天降。眼瞧着就要散席了,王熙凤和宁国府的秦可卿走过来说笑,秦可卿一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将杯子里的茶撒到了薛宝钗身上。

      “哎呀,”秦可卿吓了一跳,忙掏出帕子递给薛宝钗,“都怪我不小心,可伤着没有?烫不烫?”

      薛宝钗接过帕子随手擦了擦,连声说了几句没事。

      万幸茶已经不热了,没有烫到她,只是薛宝钗身上的衣服却被这杯水弄污了。

      秦可卿皱着眉脸带歉意地看着薛宝钗,说:“这衣服已经被弄脏了,还是去我那儿换下来吧。我那儿也有些没穿过的新衣服能替换。”

      薛宝钗本想推辞,可站在一旁的王熙凤也说:“你就跟她去吧,不然以她的性子,一定要为这事儿懊悔好几天,说不定啊--”王熙凤吃吃笑了几声,“还能怄得好几天吃不下饭呢。”

      王熙凤这么一说,贾母几人也跟着帮腔了几句。薛宝钗便也不好再推辞,只能站起来跟着秦可卿一起去了。

      薛宝钗随着秦可卿离席之后,贾宝玉抬头见众人都在低着头互相说话,便偷偷拽了拽身边林黛玉的袖子,轻声对他说:“林表弟,我有事对你说。”

      他一边说,一边不等林黛玉同意,就硬扯着林黛玉的袖子,拽着他向外走。

      其实以林黛玉的身手,躲开贾宝玉的蛮力,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

      但他看着贾宝玉脸上难得一见的郑重,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顺着他的力道离席,两人一同走到了宁国府的园子里。

      贾宝玉虽然拽着林黛玉出来了,但却盯着林黛玉的脸吞吞吐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林黛玉看着他这紧张的模样,叹了口气,问:“表哥不是有事情想对我说吗?”

      “嗯……”贾宝玉咬着嘴唇,留下一小块白印子,“前些日子太太病了,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对我说,让我跟在你身边,多向你学学,她的病就能早些日子好起来。”

      林黛玉的眉毛微微一抖,“嗯?”他试探着开口,“向我学什么?”

      “太太说你如烟阁的案子办得很好,让我在你身边多问多听……”

      林黛玉脸上的表情猛然一肃,王夫人那么讨厌他们母子,怎么会舍得让她的心肝宝贝贾宝玉跟在自己左右?她这么说,不过也就是担心自己和如烟打过交道的事情被人揭发罢了,想接着贾宝玉来打听打听。

      想到这里,林黛玉便觉得这事儿也挺没意思的。如烟阁的事情早就结案了,恐怕京城内外除了开封府以外,也就只有一个王夫人心里还惦记着了。

      就因为心虚二字,便将早就翻过篇的事儿搁在心里翻来覆去筹谋……这么活着,她不觉得累吗?

      贾宝玉没等到林黛玉回答,便又追问了一句,“表弟,太太最近总是生气乱发脾气,我若是跟着你,她就会高兴吗?”

      --恐怕不会,说不定还会更加生气。自己的宝贝儿子跟在最讨厌的晚辈身边跑前跑后,她怎么会高兴?

      林黛玉腹诽的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敷衍贾宝玉呢,就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利喊声,接着又是一阵吵囔的声音。

      贾宝玉怔怔地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位置……好像是蓉儿媳妇的房间。”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林黛玉突然皱起眉,一言不发地就朝那跑去。

      贾宝玉没能听出来那撕心裂肺的女声是谁,但林黛玉听得可是清清楚楚。

      分明就是薛宝钗。

      当然是薛宝钗,除了她,别人还未必有这个胆子。

      薛宝钗隐约记得,在《红楼梦》之中,贾宝玉就是在秦可卿的房间里第一次神游太虚仙境,见到了警幻仙子。所以秦可卿引着她到自己卧房更衣的时候,薛宝钗特意留心多看了几眼。

      薛宝钗一边笑着接过秦可卿亲手捧来的新衣,一边在转身去更衣前暗叹,果真是一副奢靡华丽的摆设。

      她将换下的脏衣服放到一边,正想走出去,可步子刚迈了一步,她就在里间隐约听见……秦可卿似乎和什么人吵了起来。

      薛宝钗不知那人是谁,只能朦胧间听出是个男声,她迟疑一下,还是收回步子。抱着衣服躲在内间,等待着秦可卿将那人送走之后再出去。

      可她等了半天,吵闹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薛宝钗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悄悄探出头瞥了一眼。

      这一瞥,却几乎让她魂飞魄散。

      和秦可卿吵嘴的人是她的公公贾珍,现在他正将秦可卿逼到屋内的一个死角,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你既然入了我们家的门,便是我们家的人了,早晚都会落到我手里。你如今闹成这样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遂了我的愿,跟着我过几天好日子。”

      看到这一幕,薛宝钗抱着衣服的手臂猛地一收紧,在空无一人的内间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她的确在后世曾经听说过,秦可卿其实并非病逝,而是因为和贾珍通奸……被人撞破之后才羞愤之下自尽的。可那时候,薛宝钗也不过是把这个说法当成后人的一种猜测,看过便过去了,并未上心。

      谁能想到,如今这幅场景竟然活生生地摆在了她的面前。她从没见过这种场景,即便平日里胆子再大,猛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宝钗被两人的举动震得发懵,而外间贾珍却还不停手,秦可卿用力推了他一把,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嫁到你们家来,不是任由你们轻贱的!”

      贾珍冷笑一声,他今天在席间喝多了些酒,所以此时说起话来也没轻没重的:“装什么清高?你们这些女人,不就是靠着我们爷们才活着。不把爷伺候好了,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贾珍这一段话,触怒的不止秦可卿。

      薛宝钗站在内间听得怒火中烧,死死地咬着牙。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在手心留下一个个带着血丝的半月牙,心也咚咚直跳,声音大得几乎震耳欲聋。

      其实薛宝钗对于红楼众人,并没有很强的使命感,比如一定要在拯救谁帮助谁,这些日子和贾府的几个姑娘们交好,也不过是看着她们实在可爱。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和秦可卿扯上什么关系。

      可是这种腌臜事都已经撞到她面前了,她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圣母,但她还没有麻木是非善恶不分的地步。路见不平哪怕不能拔刀相助,也不能听之任之。

      薛宝钗深呼一口气,将手里的衣服随手扔到地上,壮着胆子向外走去。

      她的步子特地放重了,趴在秦可卿身上的贾珍猛然听到脚步声,怔怔地抬起头,看到薛宝钗之后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房中还有第三个人。

      贾珍早就听说过薛家的这个宝姑娘,生的身姿丰韵曼妙,是个一顶一的美人。只是薛宝钗是女客,平日里从不来宁国府,薛蟠这个呆霸王又将自己的妹妹护得严,他虽然听说了几句,但这些日子里也只曾远远地见过一眼。

       贾珍认出薛宝钗之后,讪讪地起身后退了几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薛宝钗一把就抄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剩下的冷茶照着贾珍的脸泼了过去。

      这还不止,不等贾珍反应过来,薛宝钗就气沉丹田,几乎用上了毕生的勇气惊叫一声:“来人啊!有人中邪发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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