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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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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的腰是几日前晨起打拳扭到的,本来无大碍,多多休息就好。
只是他太不放在心上,接连几日都坚持早起练剑,这才越来越严重。
今日终于挨不住了,倒下了。走路是走不了,便叫人把露天座椅改成一人长的,由人抬着,躺在上头被抬去了宋府。
去的早了担心正赶上吃饭,晚了又担心宋春景已经睡着了。
因此不早不晚,天刚一擦黑就出了门。
掐好时间,管家上前扣了扣大门。
前来开门的小厮见到倒着一动不动的将军,吓了一跳,飞快的去回禀。
将军不同于上次的乔装改扮、掩人耳目。
伤的半死不活,还亲自上门求医问诊。不出三日,就该传遍京城了。
那边宋春景果然将睡未睡,收拾干净,正准备上床。听了禀告,拽了根发带草草一束,半披着头发,裹着个厚毯子就出来了。
“宋大人睡啦?”将军躺着,歪着头看他,满眼的期待他能说没有。
他们一行人在夜里行走许久,身上沾满了凉气。宋春景将自己裹的更紧了些:“将军不怕外人说三道四了?”
将军年纪大了,身材还是硬朗,但是他不刻意拿捏的时候,也只是个比常人健硕些的老人。
他闻言嘿嘿一笑:“我受了伤,听闻宋太医医术高明,白日太忙不得见,晚上来偷一偷您的空,光明正大的看看病。”
一点也看不出受了伤的难过伤心。反倒欢天喜地,高兴非常。
沈欢从旁边房间里跑出来:“爹!”
他高兴的扑在了他身旁,又离远了些,打量他这一身行头,皱着眉问道:“这怎么搞的?”
他穿戴整齐,人也精神,一看就是还没睡觉,将军问:“还没有准备睡呢?”
沈欢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的功课还没有背完。”
他父子二人一齐看向宋春景。
宋春景靠在椅子上,除了感觉他有些冷,一点反应也没有。
将军道:“好好,多看书有好处。”
父子多日未见,沈欢起先没有感觉,突然见了面,心里突然难过起来:“爹,我想你了。”
“若是不舍,可回将军府住。” 宋春景在旁边说。
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沈欢憋着眼泪,摇摇头。
一边是自己爹,一边是自己师父。他其实有些纠结。
可他心底知道,爹是为自己好,师父也很好。
却不是同一个好法。爹什么都管,师父只管讲道理,还有点冷冰冰的。
但是偶尔也温柔,会带自己去看梅花。这点温柔难得一见,显得异常可贵。
沈欢心里觉得怪怪的。
将军不接话茬,“哎唷”了一声岔开话:“我的老腰唷!”
“快快快,”他痛苦又无法忍耐的朝着宋春景道,“给老夫看看是不是这就瘫了?”
宋春景从厚毯子里伸出一截手,飞快了按了按他腰间几处。片刻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不碍事,多休息即刻。”
将军顺势也松了一口气:“宋太医忒敷衍了点,也不给治一治。”
“一股子药味儿,想必赵太医已经给您推拿过了,现在情况不错。”
宋春景又把那一截手收了回去,重新将自己裹紧了。
那边父子二人重新对视一眼。
“将军若是没有别的事,下官先去睡了。”宋春景赶客道。
将军要说话,宋春景又说:“沈欢也略微学了一些医术,也可看看病人。”
这……
将军低下头笑了。
“等下将军就自便吧,不必来同下官说了。”宋春景当真走了。
他假意赶客,其实给父子二人留出了时间。
等他进了里屋,将军才对沈欢说:“你这师父,嘴上不饶人,心却是不坏的。”
沈欢跪坐在地上,拉着他的手。到底是年纪小,眼泪将出未出,将军伸手给他抹了抹:“辛苦吗?”
沈欢点点头。
又摇摇头。
“我儿聪明,也坚强。”将军说,“将来能有大出息。”
沈欢努力憋着眼泪,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夜半月明,烛火一豆,径自燃着。
宋春景失眠了。
他属冬眠的蛇,到了时间必得休息,不然便似被抽了魂魄,萎靡不振。
今夜他却睁着眼,在烛光中愣了好久。直到有人轻声叩了叩门。
宋春景吓了一跳。
外头人道:“少爷,东宫的闫大管家来了,说是有要事。”
这个点,东宫里来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喜事。
宋春景愣了一下,那烛火“噼啪”一爆,才叫回了他的魂:“可说了什么事吗?”
“说是给您一样东西,太子交代,务必尽快交到您手中。”小厮回。
宋春景松了一口气。
“东西拿进来,人打发走。”宋春景说。
小片刻,小厮去而复返,把东西交到了宋春景手里。
那是一个红木盒,表面打磨光滑,雕刻上繁杂花纹,再用松油浸透晾干,把纹路封在里头。打眼极其精致。
宋春景打开,里头搁着一支毛笔,一张折成盒子大小的信封,还有一个圆形小银盒,密封的很结实。打开看了,黑乎乎的,是墨汁。
取到最底下压着一封信。
一封信。
薄薄的。
宋春景拿起来看了看,松木幽微的香气里,融合进去些许墨香。
他把盒子随手放在桌上,打开了信。
春景儿:
多日不见,思念非常。
南边果然如你所料美女如云,不过不可琢磨研究。
若是细看,肌肤虽白,不及你眉目若画,眉眼虽美,不及你顾盼生辉,腰身虽细,也不及你流畅自然……
总之,并未乐不思蜀,反倒归心似箭。
……
往下不过是写了些日常见闻。
宋春景耐着性子看完。
信中最后问道,你最近可好吗?
最下头还有一行小字,同上方字体略有不同,写行字显得锋利的多:
此信务必回复!
怕你疲懒耍赖,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等,只需写写字即可。
宋春景唇边噙着冷笑,看完了这调戏人一样的信。
他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仍旧睡不着。便起身擦了把脸,坐在小桌旁拿起了盒子里的笔。
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沾了沾墨汁。
墨汁均匀细滑,只轻轻一点,就聚在了笔锋上,饱满且滋润。
他打量一会儿,按着铺平的纸,写到:“春狩在即,冷且风大,不大想去。”
只此一行。完毕装到信封里。唤来小厮,叫明日送去东宫交到闫真手中。
小厮挠了挠头,却道:“小人刚刚去看了,闫大管家还在大门口外头站着没有走,这会儿给他行吗?”
宋春景有些羞恼。
他顿了顿,轻之又轻点了点头。
闫真捧着信,像是捧着太子的一颗心。小心翼翼不敢弄皱。
回到家后,他立刻招来骑马的能手,连夜出城,朝着南方去了。
这信飘过山川长河,越过拥挤人海,飞一般行走,第二日就到了李琛手中。
同样是夜晚。李琛屏退数人,只留一个贴身护卫。
东宫护卫队长兼督骑长官乌达。个头很高,眼皮单薄,脸色严峻。一脸严肃的看他的主子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信封。
李琛一眼就看完了。
他穿着单衣,金贵的天蚕丝制成的衣裳,下摆湿了一片还没有干。是白日去视察水情的时候淌水染湿的。
这里临水,又潮湿又黏腻,日夜都湿漉漉的,没个把天干不透。穿在身上还干的快一些,他也就不着急换下来。
那信被他夹在修长指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他挑起嘴角几不可见的笑了笑。
太子不常笑。
若是笑,也是玩味或者要打杀人的时候居多。
乌达如临大敌。
他悄悄看一眼桌上的信封。光秃秃的,没有写任何字。
乌达想了想,突然松了口气。
李琛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乌达:“这是宋太医的回信吧?这么快就到了,肯定是连夜不眠写的。”
这话不当不正一巴掌拍在了马屁上,极大的愉悦了李琛。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如冻冰化水,整个人显得年轻朗俊许多。
乌达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
“行了,”李琛呼出一口气,悠闲轻松的说,“把人都叫回来吧,咱们继续商量商量坝体崩了用什么堵,这糟心事。”
前一刻或许是顶糟心的事,现在看他状态,就发现他很轻松,甚至还有些高兴。
“刚刚不是说今夜先歇了吗?”乌达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琛道:“叫你去便去。”
他手中捏着那信,不自觉搓了一下,纸纹细滑,但藏于内部的细小颗粒仍旧被他感觉到了。
传递到指尖上酥酥麻麻的,像跟宋春景面对面告别的那天,他拉着他的手,也是麻麻的。
“这几日解决完事情,咱们早些回京。”他笑着说,“赶在春狩之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