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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溺江浪 ...


  •   南方属火,东方属木,北方属水,西方属金,中央属土。

      而清明后瑶华殿的一场大火正位于宫中南方,荨姑姑讨的毒药酡红醉是木本植株,那一干禁军是在皇宫西华门被射杀,内侍公公跌落中庭因头撞地而亡故。

      细思顿感寒意,将四件事用五行串起,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沈缚无心进食,因她不知为何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太过凑巧,便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先前司天监观星所言夜间紫微星黯淡将颓,宫中不免血光之灾,却是接踵而至。

      好似为了契合五行之言,这才有了这几桩案子。风水时常为了化解危难,而布下相应的器物,稳定理气,玄乎其玄。

      她将此与余尔砚娓娓道之,见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那么五行还缺一个水,会在宫城以北么?”

      “钱塘江。”沈缚笃然道,“若我想得没错,江边或有危险。”

      “另四件事皆与宫中人物相关,钱塘江与宫门相去也有些距离。小缚儿是打算再留心一番后几日宫内送来的尸首么?”

      “关乎性命的事……与其被动等着人平白地殁了,不如先去江边看看。”

      余尔砚想了想道:“按惯例,明后两日,会有戏班子在江边弄潮。你若要去,明儿随我一起。”

      沈缚点了点头说好。

      走出楼外楼,沈缚送余尔砚上了马车,转身回义庄,抬头望天,浓稠夜色之间,只见一轮昏黄的圆月高悬。

      原来又是十五了。

      *

      戌时天色还浅浅发亮。

      钱塘潮涌,江边上的人头攒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余尔砚拿着折扇赶出了一条路,同沈缚占到了一地高处。严笙落在了后头,下午被沈缚拉过来一起,美其名曰:放半日假。卫兵军士们拿着刀鞘叫百姓们维持秩序。

      弄潮儿已是在堤坝边上换上了戏服。

      “潮——来——了——”有人长啸一声,号角声起。

      水天相接邈远之处,有一条白色的线,似是款款,却是奔腾而来。

      戏角儿们在水上的打好的桩上,挥着红绦,身轻如燕,起落跳跃,绑着发髻的红衣小姑娘扮成哪吒,从水中冒了出来,让看热闹的人儿大吃一惊。

      其余人舞着龙王扮作三子敖烈,一齐演了一出闹海。

      眼看潮水上涨,这一头浪距离他们不过几十尺,几乎是贴着背席卷而来。正在所有人惊呼之时,着着哪吒那位小姑娘伸手举起了乾坤圈,一个翻身,在浪拍在堤案上后,又稳稳地站在了桩上,扬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来。

      在场无不拍手叫好。

      沈缚远远的瞧见,人潮之中,看台之上竟是有人托举起了一个木质的轿子,其间落座一赭衣宦官,面目熟悉。让她顿时失了心情,眼儿盯着那头,丝毫不肯放过。

      “乐公公竟然也在。内侍省里的本是‘内’侍,却是宫里最来去自如的了。”严笙满眼厌恶。

      如今他也在这潮水看台之上,目光直直地瞧着那位伎人。这一年宫里不太平,年初春天里命案便接二连三。宦官当政必为颓,一块木板已是松动,若要真要入手,或可从短板查起。

      “若非魏无忌当权,也不大可能是现在这种局面。”思及几日前的危事,余尔砚知沈缚纵是松了一口气,但却也无时不提心吊胆,“他当日有给你难堪么?”

      “倒也没有太过分。”沈缚低头道,好似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之事,“这乐公公也是个好色卑鄙之徒。”

      “人性本恶,没有什么,便最金贵什么。穷人爱财,东施效颦,目不识丁广收门客,庶士对官场趋之若鹜。”余尔砚道。

      因为被施以宫刑,最为自卑与忌讳的,便是如今他最放肆想要获得的。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沈缚怕是听出了身边人的画外音,拧着眉头看向他,想起了几年前的诸多不快,他心头所系之人与他还是分道扬镳,而因此余尔砚也从未放下过什么,“能够得到时,又不会珍惜了。“

      严笙忽地打破三人之间因一句话的沉默,就这公公问沈缚道:“那位谭大公公是如何死的?”

      “看似不慎跌落坠亡,实则在濒死前受了惊吓。“沈缚想了想说,又问余尔砚,“当日有什么事儿发生吗?”

      严笙却是异常兴奋,抢先讲道:“嗷我晓得了,倒是听人说,那日有人在宫里留和殿看到了故去的皇后娘娘。算一算时间,恰好是娘娘七七之日,说什么她一身素白,眉眼一片祥静,身周圣光布绕,什么什么纵只是一瞬,却让人心间平静,真如观音菩萨再世,只是人间的留念也只有那么一瞬。又讲那日也确实在临安府上空见到了佛光祥云。”

      “你这都是听谁讲的?”沈缚略略愣怔,心里却在发怵。她因入殓知晓那具女尸并非皇后,那真的皇后又在何处?

      “清河坊上的念佛老太婆们都在讲,绘声绘色地倒似她们亲眼瞧见一般。”严笙看了一眼又回下去的潮水。

      “笙哥儿讲得也听上去像你也在现场。”余尔砚唇角一浅。

      “受惊而殚竭,滚下楼阶而亡,按阿缚姊姊描述,这死因并非像是外伤,而是被惊吓而死。我原先也从前未曾见过这种情况,想必当时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倘若见到已薨的皇后平白出现在宫中,会不会如此呢?”

      “可皇后薨了。”余尔砚笃定道。

      是什么人刻意而为之?宣扬出这般的论调?

      沈缚心中惶惶,不知皇后是生是死?若是生,那么又究竟在何处?

      她藏起来的断趾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那位大公公见到的到底是真人抑或是幻象,可他要是真因此而亡,皇后与他的这两件案子便名正言顺地串联了起来。

      沈缚咽下嗓子里的不适,看向锣鼓喧天的钱塘江。

      演至第二场。

      海涌银为郭,江横玉系腰。

      江干上下十余里间,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是平日的数倍,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亦不容间也。

      人潮似海如江,风起云滚,浪花滔天,下半场的人多得说是摩肩接踵也不为过,纵他仨人在一块儿,占去的好位置也被人挤去,又被人群推引到边角,置身人之江海,只能随波。

      沈缚在人海之中忽然望见一人,身型熟悉,不见病容,她几乎确认是盘踞她义庄西舍的不速之客。

      钟老头说少年体健,恢复得快。可那日他吐血之症分明似病入膏肓,虽经诊治短暂醒来几次,却也不见真正康健。

      他究竟是如何离开义庄的?

      记起昨日余尔砚所说,他又是如何会在崇华苑附近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下一瞬再定睛看时,却找不到那位少年了。

      江面上热闹非凡,浊浪拍岸,站在堤坝之上的人儿溅不到半点飞沫,而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虾兵蟹将弄旗标枪舞刀于水面,如履平地。倏尔黄烟四起,人物略不相睹。

      红衣哪吒已是上了场,舞着混天绫,飞跳入江出浪,丢出乾坤圈套住了白龙,足尖沾水,三部两个跳跃便是骑在了龙身之上。舞着龙的青年们亦是不甘示弱,龙身抖动,如江如潮。恰逢回头潮上涌,白色的浪花穿击了龙身,而哪吒一瞬间立到了龙头之上。踮着脚尖,单脚伸到了头顶,将那风火轮转了起来。在场之人无不惊叹欢呼鼓掌赞叹。

      钱塘潮方其远出海门,仅如银线;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际天而来,大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

      戏班子里善泅者三四十皆举着白龙,披发文身,另一只手用来舞旗,争先鼓勇,随水浪溯迎而上,出没于鲸波万仞中,腾身百变。

      渐渐,龙身向上盘旋成一个圈,鼓声愈发激烈,随着鼓点起起伏伏。

      哪吒如脚下踩刀,划开水波,三两步冲上龙身,而为首举龙头之人似是未有站稳,一个踉跄,以至整条龙跌埋入了浪里。

      众人欢呼,以为方才是戏。

      沈缚暗呼不好,同二人道:“出事了。”

      可一个浪头打来,举龙头的青年私是再也没起来,已经是淹了水。

      班主赶忙挥舞旗帜,硬生生地停住编舞,此幕草草收了尾。

      “今儿个就到这里!谢谢大伙儿!”

      江干百姓闻声散去,多少有人打赏,沈缚三人连忙下了堤坝,而班主无心清账,只催促在此处戏班子的众人纷纷潜入江,四处去寻那名青年。回头去看乐公公的小亭,却望见已经走远。忽然从天上飞来一只乌鸦,低低划过他们的头顶,惹得严笙差点惊呼,又稳稳地停在了余尔砚的手臂上。

      “余老板你怎么还养这个?”严笙似是不可思议。

      却是被沈缚一个劲地催促,要他往戏班子那儿走。余尔砚无暇于回复,跟在后头,只是悄悄从鸟儿的足上取下一份卷好的信笺,又放了乌鸦飞走。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此时终于将人捞上来了,可这位青年还是昏迷不醒。

      沈缚立刻凑上前,见他们给他探了鼻息。

      一探便知无力回天,只能摇了摇头退后了去。

      扮演“哪吒”的姑娘大哭,双膝跪在滩涂之上,搂着那人的肩:“阿宵哥!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怎么这么凉……”

      班主似是觉得不可能,又探了探他呼吸。狠劲掐了他的人中,又俯下身子,颤巍巍地听了听他的心跳。

      却是一副死透了的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溺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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