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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被收拾地香喷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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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秀在床上思考人生,他认为这世间的一切秩序已有九成握在他掌心,剩下的一成不规不律,可以适当地摒弃与筛除。
这秩序本不来自他,全是皇帝一手赐予。
可以赐予,也能收回。
他先不去想象收回的场景,刚从一身伤中醒来,他理应珍惜时光,去乘龙驾帝。
前些日,江公公看他的眼神亲切自在。
这几日,却像看山中猛虎,瞧掌中烈焰,江公公眼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敬与钦佩。
一切只因为小皇帝,他正诚心诚意地伺候哥舒秀。
哥舒秀若渴了,自被窝里伸出手,千雕万啄似的一只手,便有人握住手掌,细细抚摸,小心疼爱,而后往手心塞了小小青瓷茶杯,最好的茶叶和心意都浸成了一种香。
饿了更简单,还是那一只手,指间微勾,如同一道庄严御旨新近颁布。御厨房的南北大师摒弃派别,联合督厨,流水似的精致膳食经过包裹与润色,送到他嘴边。
他却只吃一两口,余下的全不要了。
皇帝问他为何不要,哥舒秀只蹙了蹙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蠢得很有皇帝的特色。
“他们若研究出我的口味,就等同掌握了我的胃。这是我身上顶顶要紧的一个部位,岂能随意叫人摸透?”
皇帝没什么表情,不过是用全天下最尊贵的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说屁话的样子……还真是漂亮。”
骂是要骂的,骂完了皇帝一转头,催着底下人努力研究哥舒秀的口味。
他认为这些人要像伺候自己一样去伺候哥舒秀,如若半点懈怠,比对天子不敬还严重。
这只是吃食上的待遇,其它的更不得了。
哥舒秀被王越葭的血珠子伤了胸口,一道道伤口细密如绣线,虽不碍眼,但夜凉就犯疼,疼得厉害的时候会在床上打滚,他撕了胸口衣衫,去挠伤口,撕开结痂,血肉模糊。
这时皇帝就看不过,非得压住他。
热切碰撞,山横地裂,有一只豹子轻轻衔住了猎物的咽喉。
是一种致命又炙热的慰问。
这时的哥舒秀就会很希望身边有一个物事。
最好是鞭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暴打一顿小皇帝了。
手很痒,胸口也是。
王越葭留下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让他有些后悔。
虽然他已经给了王越葭两道伤,但他还是应该先把王越葭抽一顿再放他走。
这没有抽人打人的日子实在难熬,哥舒秀向皇帝委婉地提出了建议。
“陛下是不是很久没有练功了?”
“你又手痒了?”
“臣的手不痒,可心很痒。”
小皇帝却觉得不是时候,他的神情严肃正直。
“万一你打朕的时候把腰闪了怎么办?”
哪怕腰没闪着,伤到了手腕,扭到了筋骨可如何是好?
皇帝忽然不急着索取了,哥舒秀心中困惑,时常手托腮,缩在被窝里,观察他一举一动,疑心这里那里的谎言。
皇帝莫非真把他当贵妃一样捧在手心了?
想想就可怕,别想了。
可日日在宫里养伤,哥舒秀难免觉得无趣。
他擅长折腾李想,可李想自己也在养伤。
他喜欢阴谋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先算倒了自己。
所幸皇帝还算是疼他的,专门请了有名的戏班,日夜戏腔不停,歌舞花样从不重复。
哥舒秀却是贵妃的身段,太后的性子,他喜欢挑,常常冷眼相对,觉得台上生旦净末皆无趣,看戏时几乎要一头睡倒在皇帝怀里。
这也是有原因的,哪怕戏子们头面璀璨,身段如水蛇婉转,也万万比不过台下精彩。
皇帝与大臣们你来我往的交锋,后宫二位妃子间的缠绵叵测,暴力与血腥齐飞,温情与扭曲共赏,这戏码岂是寻常戏本可比?
皇帝似乎也看出他的寂寞无聊,这一夜来了新花样。
他拿了一支笔来,取了一些祛疤药,又令御膳房捧了些糖浆,一再令宫女们采了最新鲜的花来。
哥舒秀抬眼一望,琳琅满目,玫瑰牡丹,芍药月季,颜色与芬芳各异,这可都是好东西,但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答案很快揭晓,年轻的天子兴致勃勃地取来捣药器皿,竟将新鲜花朵捣碎成泥,再混入伤药与糖浆,一种甜腻滋味还未散发开,他就用了玳瑁管的羊毫笔,蘸了些许,朝哥舒秀看去。
皇帝这一眼满含笑意,哥舒秀似有所悟,若有所觉。
果不其然,天子让他敞开伤处,用那蘸了花泥疤药的羊毫笔,在疤痕处细细涂抹。
下笔时气力劲挺,春风横扫,笔势变化万千,上一刻磅礴大气,走龙盘蛇般霸道,下一秒又徐徐图之,有簪花结草之秀。这是刚与柔相碰,汪洋与游云猛撞,一笔一勾皆是龙跃豹伏之姿。
可他下笔之处不是一张白纸,而是哥舒秀的雪白胸膛。
于是这肥瘦得宜的字,到了哥舒秀身上便成了挠痒痒。
他忍不住想躲,胸口起伏不定,却被小皇帝嗔怪似的瞪了一眼。
“别动,这可是上好的祛疤药。”
哥舒秀问:“里头究竟掺了什么?”
小皇帝唇角微扬,似乎是有些得意的。
“里头掺了月橘、蜀葵、玉帘、剪秋萝、紫露草、木芙蓉、珠帘藤、石龙芮……”
他还未说完,哥舒秀忽觉得不对。
“不都是野花野草?哪儿称得上是祛疤药?”
小皇帝解释:“祛疤的材料不过是其中一味,为了让这味道好闻,朕可吩咐了太医多加数层花草。”
“不是已经有了玫瑰牡丹,香气如此浓烈,怎的还要别的花草?”
小皇帝侃侃而谈:“这就是你不识风雅了,宫里的玫瑰牡丹都是人为培植,哪儿及得上山里的野花有风骨?”
哥舒秀止不住笑:“不会药性相冲么?”
“太医都看过,怎么会相冲?”
列玩所有材料,小皇帝用一种炫耀的眼神看向哥舒秀。
“如何?有没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香喷喷的?”
哥舒秀点了点头:“是很香,香的简直可以端上桌子一口吃了。”
小皇帝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信不信朕真把你端上桌子?”
“谁的桌子?”
“当然是朕的。”
小皇帝把笔一扔,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朕现在就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