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负海》子知鱼之乐

12、第 12 章

　　“大伯母，我自己提进去。”面对如此热情，盛伯嵩显得有些冷漠了，他板着脸，和陆仲溟一起进到屋子。

　　“伯嵩回来啦。”盛祥拄着拐杖，坐在八仙桌的上位，不大的眼睛看着他这个最有出息的孙子，说：“公司这么忙吗？这个点才过来。”

　　“爷爷，我很忙的，”盛伯嵩突然朝着盛华安说，“是不是啊，大伯父。”

　　“嗯嗯。”盛华安吓了一跳，总觉得盛伯嵩话里有话。他这个侄子脾气难以捉摸，自己是长辈，冷不丁看到他的眼神总觉得凉飕飕的。

　　李君梅拽了盛恺一把，示意他赶紧说两句。停职这么多天，盛恺早就被磨没了脾气，他爸说的对，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看谁笑到最后！

　　“伯嵩，你来啦。”

　　他们这些小动作，盛祥都落在了眼里。他的后代中，要说最有出息的是盛伯嵩。可是要说亲近，还是他的大孙子和他亲，盛恺可是他从小带到大的。拐杖一杵，发出不大不小一声响，盛祥威严地说：“伯嵩，你怎么能让恺恺停职呢？你这眼里还有没有咱们自家人。”

　　“爷爷，我这东西还没放下您就兴师问罪啊，”盛伯嵩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盛祥，说：“爷爷，我眼里一向只有‘我的家人’，堂哥说了点我不爱听的，您还不知道吧。我正好录音了，放给您听。”

　　盛恺一下子弹起来，吼了起来：“你有完没完！我就骂了怎么样！”

　　“恺恺。”李君梅赶紧拉住二字，一脸谄媚地笑着，“伯嵩，你哥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盛祥下达最后通牒，“不管你哥说了什么，都是一家人，快让他回公司上班。”

　　噗嗤——

　　陆仲溟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出声，可是他看着盛华安夫妻俩的退避模样，和记忆中大相径庭，感觉有点滑稽。

　　“伯嵩，你的助理总该管好吧，赶紧让他走！”

　　盛伯嵩姿态优雅，退了半步，侧开身子为大家介绍：“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我弟弟，陆仲溟。”

　　陆仲溟看眼前几人变了脸色，浑身神清气爽，竟伸出手，吊儿郎当的打招呼：“嗨，爷爷、伯父、大伯母，堂哥，新年快乐。”

　　李君梅手指着陆仲溟，结结巴巴的说：“陆、陆美玉的儿子！”

　　“大伯母，您还记得我妈啊，我真感动。”陆仲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架起二郎腿，脸上有笑，眼神却并不友善，说：“六年没见，您比以前温和多了。”

　　老宅街区的房子都是老一辈建起来的，邻里邻居难免产生摩擦矛盾，这时女人的嘴皮子便是保护自家权益的利器。李君梅嫁过来不久，就因为一块瓦和隔壁老太吵了一架。

　　盛家老大娶了个厉害媳妇就传了出去。

　　都说吴侬软语，可陆仲溟见识过李君梅用流利的调子说着最毒辣的咒骂，如此蛮横强悍，战斗力堪比三个盛华安。

　　盛伯嵩拍了拍陆仲溟的腿，抬了抬下巴，陆仲溟往里挪了挪，俩人把沙发抢了，盛华安一家有些尴尬，只能干瞪眼。

　　盛祥脸色很差，他其实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小儿子的公司他做不了主，大儿子也做不了主，孙子继承也就罢了，竟然有一半在那个姓陆的女人手里。

　　陆美玉就是个为了钱处心积虑和二儿子结婚的阴险女人。

　　他或许早就忘了，盛华年工厂开不下去的时候，是陆美玉拿了离婚后所有的积蓄帮助盛华年稳住生产，而盛华年的亲爹、亲哥，都怕钱打水漂，一分不借。

　　当盛华年和陆美玉意外离世，清点财产时，他们才知道，陆美玉的每一份付出都被盛华年折算成股权，全都在陆美玉名下。

　　因此盛氏股权最多的人是盛伯嵩，其次便是陆仲溟。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盛伯嵩也懒得扮演合家欢乐，带给他们的冲击已经够多，招呼都没打，直接带着陆仲溟回小院了。

　　俩人一走，李君梅扯着盛华安到房间，“那小子怎么回来了，搞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盛华安沉思。

　　李君梅说：“肯定是为了钱，要不去拉拢一下陆仲溟？他要是站在我们这边，股东大会可就稳了。”

　　“为了钱反而好说，他和盛伯嵩那是什么关系？你见盛伯嵩对哪个兄弟姐妹亲切过？要是我，我能随便停兄弟的职？我看这小子是真狠，太狠毒了。”

　　“陆仲溟肯定站在盛伯嵩那边啊！这下完了，前面花了那么多钱！”

　　“先别急，钱已经花了，这时放弃咱们也得不到公司。”盛华安思索片刻，对李君梅说：“务必让盛恺回公司上班，只有他能在公司随时盯着盛伯嵩。”

　　“好，我去跟恺恺说说，这次就算是求，也得求着盛伯嵩回去。”

　　“还有，找人去查查陆仲溟。”

　　李君梅点头。

　　“盛伯嵩！”盛华安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小院面积小，但陆美玉打理的井井有条，靠着墙的那边种了月季花，每到开放的时节，艳红粉红嫩黄团簇在一起，美丽极了。小院里的月季还在，光秃秃的一根枝干，包扎着塑料膜。

　　“月季还在。”

　　“隔壁孙大嫂给照顾着。”

　　“以前和大伯母干架的那个？”

　　“记性倒挺好。”

　　屋子里很干净，没有陆仲溟想象中的尘土，老旧的家具已经被盛伯嵩换掉了，大体上布局没有变化。墙壁上挂着盛华年和陆美玉的照片，是公司剪彩那天他们的合照。盛伯嵩生母的照片也在墙上，还有盛伯嵩高中毕业照，陆仲溟小学毕业照，是他们一家的回忆。

　　陆仲溟站在照片前，仔细看着。

　　“我弄的照片墙，怎么样？”盛伯嵩站在陆仲溟身边，跟他一起抬头看着照片，“就是有一张照片，爸妈结婚那天，咱们四个在小院照的，家都翻遍了我也没找到。”

　　陆仲溟哪里会忘记那张照片，六年间他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是他回叶家时偷偷拿走了。

　　盛伯嵩打开空调和空气净化器，开了电视播放春节联欢晚会，他安排陆仲溟去衣橱拿出被褥铺上。被褥都是新的，用真空压缩袋装着。小屋虽然干净，俩人也忙活到十点多才能睡人。

　　热水器还在烧着，等着洗澡的陆仲溟坐在板凳上，眼神总是飘在那张双人床之上。

　　自从陆仲溟长大，明白对盛伯嵩的念头之后，他做过许多与盛伯嵩相关的梦，梦中的家具就是这样一张床铺。

　　梦中的床铺从来没有干净整齐过。

　　梦中的海浪是滚烫的，随波逐流的陆仲溟只剩下眩晕。

　　盛伯嵩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装在车上的换洗衣服，看到陆仲溟发呆的背影，心里疼惜极了。

　　乍回到这里，弟弟心里该多难受啊。

　　殊不知陆仲溟除了刚回来时有点恍惚，现在他满脑子黄色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