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悲戚歌唱的女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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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晃悠悠地前进，木质车轮碾过崎岖的石子路，发出枯燥的嘎吱声响，让人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疲惫。就在梁上靠着车厢后壁昏昏欲睡的时候，博雅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带着几分犹豫，开始讲述此次事件的始末。
梁上一个激灵，醒过了神。
这一次，晴明和博雅是为了一桩灵异事而出门的。
时间不多，故事没法拐弯抹角地讲，于是便由博雅这位“当事人”来讲述这桩怪事。只是似乎，因为梁上的存在，他的语气中有几分为难。
“我等武士奉命于殿前守夜，而这件怪事，就是在守夜的时候，我自己遇到的。”他说，呷了一口酒，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地讲述开来。
适时月盈之日，博雅同往日一般，执刀于殿前护卫，守夜。
但这一日，他莫名觉得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索性便起身，取来了灯火，于廊上稍微走动。这一走可好——在某个回廊之中，他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歌声。
是个柔美的女子的嗓音。
那歌声戚戚惨惨，带着浓重的悲凉味道。再加上音律婉啭，竟让人忍不住心生悲切，似乎想要近前安抚一番一般。
博雅驻足失神了片刻，这才想起，按照职责，他应当制止这样夜间歌唱的行为——于是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那声音从南方传来，似乎临着宫中小溪。博雅且辨且走着，花了些许时间，才终于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那是宫中一个偏僻的小院，院中一条小溪流淌而过，遍地杂草丛生。
他看到了一个身着十二单衣的人——是个背影美好的女人。那女人长发曳地，与博雅隔溪而立，边歌唱边缓缓地舞蹈着。而在博雅见到她之时，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更为强烈了——似乎她的歌声中带着某些令人胆寒的力量。
博雅下意识地将手移到了刀柄上，这才定了定神，询问出口：“你是何人，为何夜半三更于此处悲戚歌唱？”
歌声戛然而止。那女人缓缓地放下了手，极慢极慢地，转过了身——
“你们猜，我见到了什么？”
讲到这里，博雅像是想要卖个关子，开口问道。晴明悠闲地喝着酒，显而易见地不想接这个话茬。梁上本来是正襟危坐、努力从博雅话中寻找着足以侦破的蛛丝马迹，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忍不住在斗笠垂幔的遮挡之下翻了个白眼。
“愿闻其详。”她这么答。
有人捧场，博雅似乎很高兴。他向梁上的方向倾了身子，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你先来猜猜看。”
梁山下意识地用扇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很想说自己对于猜测不感兴趣。但这时，牛车的晃动幅度突然变小了，应当是驶上了较为平坦的道路。
看来是快要到皇宫周围了。
博雅这才收起了表情，打趣了一句：“你们这些搞术法的人还真是冷静。”然后便继续讲了下去。
那女人转过了身——她脸上竟然没有布幔或面巾的遮挡，就这样暴露在了博雅的面前。博雅刚想移开视线，便是一愣。
虽然那女人脸上涂了厚厚的粉，但仍掩不住其男人的硬朗线条。眉也未曾剃过，除去额上两点蚕眉，还有遮挡在粉脂下而显出乌青色的两条浓眉。
观其面型，竟然与博雅相熟的一位武士极其相似。
博雅愣住了，一时间没有说话也没能走脱。却见那“女人”脚下动了动，身体不摇不摆，幽灵般向自己飘了过来——那“女人”还咧嘴笑了一笑，嘴咧得极大，嘴角竟是几乎够到了耳畔。
博雅一惊，回过神来，连连向后退去。
“不知阁下何人？”他一手扶在武士刀的柄上，如临大敌道。
那“女人”仍是不说话，就那般阴瘆瘆地笑着，挪着细小的步子，向他走来。见博雅向后退却，她低低地笑了两声、声音嘶哑难闻，然后便继续唱了起来。
仍是先前的那支歌——但这歌声一响起，博雅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脚步再也挪不动分毫。
这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眼看那怪笑着的“女人”便要走到自己的身前，博雅突然听到共同值夜的同僚呼唤他的名字。
“在那里站着做什么？不可擅离职守啊。”
他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
博雅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自己的同僚从廊上转角处缓缓走来。他再一回头，先前那“女子”竟然不知去向。再询问同僚，也道是未见，只是见他一个人手扶刀柄立在此处，便出声唤了。
博雅惊疑不解，但同僚的话不似作伪。直到此刻，他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汗浸透了衣襟。
事情本该就这样结束——但博雅是胆大且勇于探索的人，因此在另一个值夜的夜晚，他又提着灯笼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他决心藏身转角处，探一探究竟是怎样的人深夜于此歌唱。但等了半夜，腿脚都麻木了，也没能看到一个人影。
就在他以为那人不会再出现而打算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与低低的歌声。
博雅身子一僵，寒意从脚跟攀上脖颈，认出这便是当夜的那个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他催促自己快点动起来、快点转身，却对身体一点控制力都没有。
那声音愈发地近了，直到几乎贴着他耳畔的时候，戛然而止。
一个像是用假嗓音发出的尖利声音，在他脑后道：
“大人，妾身可是等了你好久啊。”
博雅一咬舌尖，拼命恢复力气，转身拔出了武士刀——但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就像他先前所闻全都只是幻觉一般——直到此时，博雅才感觉，自己的衣衫又一次被汗水浸湿，甚至双腿都有些软了。
“——就是这么一件事了。”
博雅认真地道。
梁上其实有点受到惊吓。但看了看他的表情，又忍不住腹诽——社会主义接班人科学地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你梦游到一处院落站着睡着了，还是两次。但看到晴明放下了酒盏，颇认真的模样，也只好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真地思考起这个故事来。
……老实说，思考也思考不出什么有决定性的东西来。
于是梁上也同博雅一样，将目光投向了晴明——只见晴明打开折扇，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微微笑着道：“柜内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梁上摇了摇头，又想起隔着斗笠上的垂幔对方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开口：“既然会找到晴明大人和我，那么多半，源大人心中有几分怀疑这是鬼怪作祟。但要说具体为何，我实在是想不到。”
“我也觉得，果然还是由晴明来定论吧。”博雅本来移过了视线，听了她的话，很耿直地点了点头，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晴明。
梁上有点叹息——自谦是一回事，被别人看轻又是另一回事了——但知道自己实力不足，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晴明似乎并不赞同她这样略有带自暴自弃的想法，仍是对她鼓励道：“若是细想，定然可以从中捕捉些许蛛丝马迹。”
梁上顿了顿——她确实有点想法想要追问一番，但没想到晴明对自己竟然有这样好的耐心。
于是她借着晴明的话开口：“我记得源大人在叙述之中曾说，那位‘女子’的模样不似女子，却反倒与您认识的一位男子相似？”
“是的。”博雅道，“那是我的一位同僚，名位忠见的武士。他同我一样，偶尔会在殿下值夜。”
“‘忠见’大人，”梁上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我明白了。”
她垂眸。从听到“忠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中就隐约升起了一种感觉——在此事上这个人是自作自受。就像是听到“晴明”的名字时会新生亲近一般，“忠见”这个名字、和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让她感觉十分陌生，并且心生厌恶。
“我有一种感觉，这位忠见大人会是这件灵异事的突破口。”
梁上不知道自己这毫无由来的直觉当信不当信，一切都须待见了这人之后才有定论。
晴明感觉到梁上那边散发的灵力中蕴藏了几分兴致盎然的情绪，没来由地有几分烦躁。
他抿了一口酒，平息了内心的波动，对着梁上抬了抬眼。
“不错，有几分阴阳师的样子了。”他笑着说。
梁上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这句话视为客套，并将视线转向了博雅。
“今夜怕是要留在这宫中寻找线索了吧，”她说，“我会尽我所能协助晴明大人的。”
“不。”却是另一旁的晴明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不是由你来协助我，而是由我来协助你。”
“这将是你亲自解决的第一桩灵异事，柜内小姐，请加油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悲戚歌唱的女人（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