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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寒砂觉得自己的小师弟真的是最难缠的!他把自己堵在偏厅不言不语,只一双冷气森森却平静无波的眼睛就格外瘆人,更何况他还端了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叶,摆明了今天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夭寿哟~大师兄你怎么把这个烫手山芋留给了我了!

      四下看看根本没有开溜的可能,月寒砂索性自暴自弃地走到昭辞旁边坐下,脖子一梗满脸的大义凛然,“来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师兄说,他和那个人不是伴侣。”

      “什么?!怎么可能!”

      看月寒砂诧异的模样不像是作假,昭辞微微一愣,“你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谁敢问他这事儿啊。”月寒砂双手捧颊,眼睛瞥了过去,“也就你有这个胆量。说说,怎么回事儿?”

      “只是闲聊中觉得有些异样,再一追问才听得师兄说,他只当那人是音律上的知音,并未有结成伴侣一事。”

      “那个混蛋!当年果然是设了圈套在耍我们!我就说,大师兄就算再怎么心思单纯也不会有人对他好些就动了情,真是笨死了!”

      月寒砂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的嘟囔着,昭辞呷了口茶语气淡然,“师姐,那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哪儿知道。”月寒砂话音未落就被昭辞冷硬的眼风扫了下,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小师弟你不要为难我啊!大师兄不让说的!”

      “那就说能说的。”

      “…………你这真是……哎!”月寒砂一时竟然词穷,憋了半晌重重叹口气,满脸哀怨的看着对方,“能说的就是,大师兄低声下气的去道歉,结果那人说了不该说的触了大师兄逆鳞。原本他只要道个歉,就大师兄那脾气十有八九就原谅他了,结果他见大师兄要走竟然想强把人留下,三堂长老让大师兄像切菜似的给撂倒了,他就给大师兄下了毒。下毒嘛,当然希望大师兄为了解药留在他身边,结果大师兄彻底怒了,不顾毒性发作离开漆雕府,幸好小白的叔父帮忙,养了一阵子这才回来。就这样了!”

      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串,月寒砂歇口气喝了口茶,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对方,昭辞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眉头微蹙语气带了些无奈。

      “这样的事有什么可瞒的?”

      “你那时候又别扭又爱钻牛角尖儿。大师兄怕你知道了觉得是自己的错,加上他那时候心情也不好不想多提这事,就这么压下来了。”

      昭辞默然不语,只端着杯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弦歌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为所有人都考虑周详独独就是忘了他自己。

      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弦歌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很多,戌时三刻屋子里格外昏暗,取了火折子点了灯,他刚穿好衣裳绾了头发就有人轻轻敲了房门。

      “进来吧。”

      原本以为会是即墨白,毕竟只有他进自己的房间会这般礼数周全,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剑眉星目英俊挺拔,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举手投足倒是能看出些昭辞的影子。弦歌微微一笑,坐在榻上好奇的看着他,“你便是华商的大徒弟吧?”

      楚笙不知道他说的「华商」是谁,但是可以猜到应该是在说自家师父,他点了点头把手中木盘放到小几上。

      “是,我叫楚笙。刚刚见屋子里亮了灯,想来师娘已经醒了,便送了晚饭过来。师娘先吃饭吧,我待会儿过来收拾。”

      楚笙严肃认真的模样让弦歌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对方关门离开他才醒过焖儿来,刚刚那情况简直和当年昭辞第一次给自己见茶时如出一辙!

      月寒砂,你又和小孩子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啊!

      昭辞进屋的时候就见弦歌正皱着眉头端着碗发呆,他走过去摸了摸碗壁,还有些温热。

      “师兄,再不吃就凉了。”

      “哦。”弦歌似乎是回过神,夹起一筷子面条,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华商,你记得和楚笙说,我不是他师娘。”

      “嗯,知道了。”昭辞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毕竟他当年也喊了这人师娘很久,“师兄,南江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刚刚和即墨师兄商议了一下,后天就动身去洛河古迹。”

      “嗯……小满也过了些日子,洛河地处深山,等再热些山里多有不便,此时前往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弦歌点点头,师兄弟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一碗面很快也就吃完了。

      月寒砂家不大,小小院落两个人住绰绰有余,如今突然跑来三个大男人房间难免有些紧张。楚笙与即墨白同屋,这间客房让给了昭辞弦歌二人,又不是第一次同榻而眠两个人也不拘泥,各自散了头发脱了衣裳,洗漱过后便躺下就寝。昭辞今日忙碌,没多久已呼吸绵长沉沉睡去,弦歌却一时未有倦意,盯着床顶发了会儿呆,便翻身看向了旁边的人。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窗外月光微微透进来,一切都那么不真切,就像是模糊的梦境。

      弦歌想起故里旧时,这小师弟脾气冷肃不喜与他人亲近,却在月寒砂受伤哭啼的时候笨拙地递上一方手帕,面冷心热的让人觉得格外可爱。自己亲手养大三个孩子,月寒砂与即墨白皆因为自己的原因遭遇祸事,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护得小师弟周全,不能再让他有半分闪失。

      弦歌直直地看着昭辞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

      习武之人感官敏锐,被人盯得久了便会有所察觉,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弦歌的目光太过温柔还是已成习惯,昭辞并没有醒来。他正在梦中跟着那人于故里洛名峰中行走,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的影,那人走在前面身子忽明忽暗,虚幻的不真实。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着,从开满野花的山间小径走到绿意盎然的盛夏林路,跃过一道小溪,树叶开始染上或红或黄的秋色,脚下的路也因为铺了厚厚的落叶变得松软起来。继续往前走,湛蓝的天空一点一点堆了铅灰色的阴云,零零星星的下起雪来,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气化作白烟,模糊了视线。雪渐渐大了起来,冷硬的风刮的脸颊生疼,他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走着,忽然脚下一空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华商!”

      梦境里第一次出现声音,焦急又惊慌失措。他愕然地愣在那里,那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温暖的手掌把他的头护在胸口,冰冷的空气里夹杂了那人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心里就莫名安定下来。

      梦里的滑落似乎没有尽头,然而那人的手臂一直没有放松,他忽然觉得与人亲近似乎也许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安静的雪地里能听到那人粗重的喘息声,那人没有松手他也没有挣动,直到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疑惑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人紧闭着双眼,殷红的血流过苍白的脸颊,格外刺眼。

      「师兄!」

      他在梦里惊恐地大喊一声。

      昭辞倏然睁开了眼,屋子里昏暗一片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即便是从恶梦中惊醒他也没有乱了呼吸,只是心跳的节奏不易察觉的快了几拍。熟悉的甜香味里夹杂着淡淡的药味,弦歌伸手轻轻搂过他的腰安抚的拍了几下,含混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梦话。

      “师兄在的……睡吧……”

      隔着里衣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昭辞不明白为什么盖着同一床棉被弦歌却一点都暖和不起来,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着弦歌闭着双眼并未转醒的睡脸心里涌上罕见的温情。昭辞虽疏情却并不薄情,弦歌对他的照顾疼宠他不是毫无感触,那年去山中找寻寒铁自己失足坠崖,师兄拼了性命把自己护在怀里的举动成了他心里永远无法抹去的一笔,也让他对这人生出了从未有过的亲近之感。

      昭辞伸手回搂住对方,再次闭上了眼睛。

      后半夜没了噩梦的滋扰自然是一觉到天亮,早上起床洗漱完毕就见即墨白正和楚笙在院子里晨习,两人风格路数极其相似,即墨白对昭辞这大徒弟颇有好感,简直想要把人收入自己门下。月寒砂看昭辞闲在旁边便拉着他和自己拆招,一套「捕风断水掌」两人皆练至纯熟,拆将起来让旁人只觉残影纷飞眼花缭乱。

      弦歌喊人来吃早饭的时候院子里剑光闪烁掌风凛冽,他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年照顾师徒四人的年月,日子热闹却又安逸。

      “大师兄!”

      月寒砂先注意到了弦歌,足尖点地像一只蝴蝶般飞扑了过去,直接搂着那人的腰蹭进怀里撒娇。

      “好久没吃大师兄做的饭了,我想的晚上都没睡好觉!”

      弦歌笑着捏了下她的脸颊,语气也是一贯的温和,“属你嘴甜。”

      余下三人也收了招式,众人一走进饭厅就闻到阵阵香气,顿觉食欲大增。嫩藕切了薄片抄水凉拌,吃起来脆辣酸甜格外爽口,莲子剃芯和切碎的荷叶一起熬了软糯的梗米粥,茭白和着腊肉细丝小炒一盘,就这么摆在桌上都让人食指大动。

      楚笙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脸兴奋的看着弦歌声音都透着崇敬,“师娘做饭真好吃!”

      话一出口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月寒砂低头猛喝粥,肩膀诡异的耸动着,即墨白险些呛到,愕然地看着大师兄和小师弟。见楚笙如此认真的模样弦歌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转头看向淡定如常的昭辞,那人夹了片脆藕到他碗里。

      “莫听你二师伯的玩笑话,为师尚未娶妻,你何来的师娘。”

      楚笙愣了一下应一句知道了,月寒砂忍笑忍的格外辛苦,这师徒两个真是一脉相传的好逗弄,简直不能再有意思了!

      这一天几个人有条不紊的收拾了行装,即墨白把洛河古迹的情况又详细说给二人听,那是一处河流环绕的大山,相传尧舜时期曾是天池水脉的下游,六帝时期成为仙家道场,得天地灵气蕴育出了珍贵矿脉。即便如此却很少有人涉足,一来洛河古迹年代久远高树繁茂地势复杂,常人进去了根本分辨不出方向非常容易迷失,二来那里遗留了不少机关阵法,去过之后有命回来的人皆说林子里有凶兽出没,众人冒了很大风险却无功而返实在太不值当。

      “看来这一趟当真凶险。”

      昭辞听过之后面色稍显凝重,弦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虽然洛河古迹确实凶险,但是若小心谨慎倒也不是什么九死一生之地。”

      “大师兄对那里也有了解?”

      即墨白好奇发问。

      “当年年少轻狂,为了寻一块银雀木制作「残月」曾经去过一次。”

      弦歌说的一派轻松,惹得两个师弟诧异地看着他,即墨白更是有些结巴,“残…残月所用银雀木竟然是…竟然是出自洛河古迹?!”

      “不然你觉得我从哪里找到那么好的一块料子?我说过我这一生只得「残月」一琴,便是给我「伏羲九天」都不换。”

      弦歌向来给人感觉随遇而安,难得表现出的执着笃定自有一番气度。

      “我还当大师兄你是从黑市上淘来的,说起来你年轻时四处行走,可是惹了不少风流债。”

      “即墨师兄,怎的和师姐一般说话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昭辞截下即墨白的话茬,冷肃面容透出些许责怪,弦歌向来洁身自好对这「风流债」一说大感惊诧,待要细问即墨白已经讪笑着开口,“小师弟教训的是,我和阿月在一起久了,还真是沾了她不少习气。既然大师兄曾去过洛河古迹那这一趟就好办很多,今日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辰时两刻便出发吧。”

      “我已和楚笙交代过,这孩子性格沉稳办事妥贴,留他在南江给师姐打个下手。”

      “小师弟思虑周全,我也很喜欢那孩子,这番安排倒也让人放心不少。”

      即墨白和昭辞一言一语把话题岔的挺远,弦歌再想追问却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只得暂且作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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